漆黑的夜幕,泛起了鱼肚白,天光逐渐放亮。
衙役和犯人们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下来。
光,总是能带给人安全感,尽管黑夜也有理。
“马勒个巴子,这一夜好漫长,我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年轻衙役口吐芬芳地感慨,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包括白煜,他也感觉今夜劫后余生,点人数和点名带来的压迫感,被山君叼走的恐惧,再到现在摇身一变成了官差的春风得意。
不过,他知道,危机还没有解除。
首先,山君知道他官差的身份是假的,随时可以揭发他,这是隐患,山君一日不除,他就一日不得安宁。
其次,他虽然拥有官差的身份,却没有官差的记忆,稍不留神就会露馅。
白煜取出地图看了看,“前方就是临福县的地界了。”
一个官差、十六个衙役押送着两百多个流放犯,浩浩荡荡走在路上。
推着鸡公车、板车的旅客和行人们纷纷退避,等在路旁让他们先过去。
到了一个关卡点。
这个关卡点有四个人守着,负责过路检查,顺便从旅客和行人当中捞取一点“油水”,铜钱也好红薯也好,有什么拿什么,总得拿点什么,看样子应该是临福县的差役。
白煜也不下马,也不过去,隔着十米停下,不缓不慢地拿出了通关文书。
看到白煜身穿官衣,自是不敢怠慢,领头的差役屁颠屁颠小跑到马前,双手恭敬地接过文书。
“看大人风尘仆仆,应该是赶了长路吧,这里有热茶,要不要喝口茶先。”
“也好。”
白煜一撩官袍下摆,来一个潇洒的下马。
走进关卡点,大马金刀的坐下。
领头的差役连忙泡茶。
说是关卡点,实际就摆了一个拒马桩、旁边搭了一个竹棚,稍微能够挡风遮雨。
白煜招手,让衙役们也进来喝茶,这些都是他的下属,给点优待,收拢人心。
见到有火堆,木桌上有红薯,白煜随手扔进去几个,一边烤火一边烤红薯。
领头的差役也不急着查看通关文书,笑着聊起来,“怎地这么多犯人,这是犯了什么事,真奇怪,连一个娘们都没有,若是有漂亮娘们就好了,咱这竹棚虽然简陋,却也不影响大人办事,嘿嘿。”
古代缺乏娱乐活动,男人们聚在一起,还能聊什么,无非就是女人。
白煜用木棍划了下火堆,烧得旺一些,淡淡道,“这些都是流放犯,谋逆之罪。”
领头的差役当即变了脸色,收起笑容,不敢再开玩笑了,凡是跟谋逆沾边的事,讳莫如深。
等白煜喝好了茶、吃完了红薯,领头的差役这才简单看了一眼文书,双手递还给白煜。
“不对。”
领头的差役皱眉。
白煜道,“怎么?”
领头的差役想了想,摇头道,“没什么,文书上好像写着道兴四年,可能我看错了吧。”
白煜翻开文书,“道兴四年,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领头的差役奇怪地看着他,“可当今是道兴十四年,这道兴四年肯定写错了。”
当今是道兴十四年?白煜怔神,感觉心里闪过一道惊雷。
他清楚记得,之前,他问少年人林平安“当今什么朝代”,林平安告诉他“道兴四年。”
文书上,也清清楚楚写着“道兴四年”。
可是这个领头的差役却说,当今是道兴十四年!
十年。
整整十年。
一夜之间过了十年???
衙役们也愣住了,随之,眼神不善地盯着这个领头的差役。
“拿我们大人寻开心,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你个小差役算什么东西,只要我们大人跟你的上官打声招呼,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领头的差役苦笑,“小人哪敢啊,当今道兴十四年,文书写着道兴四年,确实写错了啊,你们不可能走了十年的路程吧?”
衙役们彻底傻眼,真是道兴十四年,一夜之间,过了十年?
领头的差役和另外三个差役目光异样,感觉这些人脑子不正常,不就是通关文书上漏写了“十”,至于这么大反应吗?
要知道,书吏粗心大意,把文书写错写漏是常有的事。
白煜逐渐冷静下来,昨夜,穿越都发生了,妖物也遇到了,一夜过了十年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事情变得很麻烦了,他这个官差、衙役们和两百多个流放犯都成了十年前的“旧人”。
试想一下......十年前,一个官差带着一队衙役押送着二百多个流放犯,忽然一起神秘消失,肯定成了刑部的一桩悬案。
户部也可能早已经把他们的户籍信息定性为失踪死亡人口......
完了啊。
事情大条了。
“震惊!十年前神秘消失的两百多个犯人,复活归来!”
这么劲爆的消息,必然登上大乾皇朝的“头版头条”,引起各方瞩目。
甚至,皇帝陛下都会关注此案。
要知道,白煜这个官差可是“伪劣假冒产品”,经得起这样的查?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
锦衣卫......
除妖师......
白煜直冒冷汗,他不太清楚大乾皇朝的部门结构,但是想想就头皮发麻。
“大人。”
“大人?”......
老衙役的声音像是九霄云外传来。
白煜缓缓回过神。
老衙役问,“现在,怎么办?”
白煜感觉头大,“本官想想。”
这么大事情,瞒肯定瞒不住,皇朝上层必然会知道,也就是说,整个队伍被调查已经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他可以脱掉这身官衣,不用这张角色卡,换另外一个虎伥角色卡。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虎伥毕竟是妖物,这个世界是有除妖师的,他时刻都要担心被斩妖除魔!
除非他躲进深山老林,一辈子不出来,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十年了,我那刚过门的妻子,会不会已经改嫁?”
“我离家时,老母亲腿脚不便,她一个人在家,一晃十年,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孩儿不孝!”
“我和彩凤青梅竹马,终于订了婚,本打算跑完这趟押送任务就成婚,她不可能等我十年的,我太了解她了,她总说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她肯定嫁给别人行乐了,孩子都好几个。”......
衙役们一个个哭丧着脸,如丧考妣。
白煜喝斥,“小声点,别让犯人们听见,若是引起大乱你们担不起。”
只有老衙役面无表情地伸手进裤头,掏出一颗槟榔嚼起来,可能他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在乎岁月的流逝。
白煜吩咐道,“你看着他们,别惹出什么事来,本官去一趟临福县的衙门。”
“是。”老衙役应道。
白煜驾马疾奔,与其被动等待调查,不如主动上报,这样或许可以争取一点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