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我在北大学考古 > 正文 第048章:曹师兄的故事
        然而,没等曹子钧说话,杨少祥就抢先说,“你们别听老曹故弄玄虚,他就是吃错药了,给杨医生发现,救了他一命。”

        酝酿情绪,就要说自己传世故事的曹子钧被他这一打岔,直翻白眼。

        但,在场中,也不是每一个人都听说过曹子钧的故事,现在他愿意分享出来,大家肯定愿意听。

        “68年的时候,我跟杨队都被分配到英德干校,当时大家一视同仁,不分职位高低,一起劳动,然而,我比较年轻,主要干的都是重活,比如打石、建房、挑重担都是我的活儿,除此之外,插秧割稻,犁田耙田,还要负责放牛。”

        说到这里,曹子钧停顿一下。

        这个时代,不少名人都要放牛,比如关老,当年也要放牛,而且还头缺鼻、好斗的公牛,根本无绳可牵。

        不仅如此,每夜都必须按时将公牛带回,若公牛与其他牛发生争斗,或是踩到河田,都是被处分的。

        苏亦想到这,只能感慨,美院的师生似乎跟牛都挺有缘分,因为,除了关老之外,他老爸苏哲也需要放牛,不仅如此,要是养的牛掉膘了,后果很严重的。

        唐朝诗人吕岩有一首诗《牧童》

        草铺横野六七里,笛弄晚风三四声。

        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

        然而,这个年代放牛,远没有牧童生活的恬静与闲适。

        曹子钧的经历,也好不到那里去。

        他说,“由于太累腰痛,在茶场的总医院开了一瓶止痛药,我以为是虎骨酒回来一口就全喝完了。晚上感到全身发烫,眼前一片模糊,我感到自己可能吃错药了,挣扎着拿出病历走到当时的校部医务室,敲开了医务室的门,当时的值班医生就是杨队的夫人杨碧云医生,我告诉她,我喝完了医院开的药就感到很难受,我在神志模糊中,听到杨医生说:‘不行了,瞳孔都放大了,要立即到总场医院抢救。’接下来我就失去了知觉,在总医院抢救了一晚我被抢救回来,原来我喝的不是虎骨酒而是‘巅茄酊’,要没杨医生,你们今天也不可能见到我了。”

        这个故事一点都不好笑。

        也没有人笑。

        剩下的只是庆幸。

        杨少祥也没有再开玩笑,而是说,“虎骨酒跟巅茄酊味道,你分不出来?”

        曹子钧苦笑,“我当时也是腰疼糊涂了,反正这玩意味道怪怪的。”

        杨少祥说,“也算是你命硬了。”

        这个时候,杨式挺才跟佛山博物馆的陈志杰走过来,听到曹子钧的话,也说道,“小曹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说着,就招呼着众人把采购的物资搬到工作站,然后准备开饭。

        工作站是在佛山祖庙博物馆。

        这也是一个临时的安置地点。

        说到考古工作站,跟一个人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那就是梁思永。

        1931年的时候,梁思永主持发掘后岗遗址,也就是著名后岗三叠层的后岗遗址。

        当时,梁思永主张在发掘工地附近另租工作站,吃住在工地,仅在星期天回城休息和作下一周的准备,以提高工作效率。中国田野考古工作站制度自此而生。

        实际上,在没有工作站制度的时候,考古研究人员跟考古技工,完全是脱节的,研究人员住在城里,技工就住在工地,一来一去之间极为不便,不仅如此,也便于管理者管理队伍,不然,队伍散漫风气盛行,就不好带了。

        祖庙博物馆,其实就是58年的时候在祖庙原址成立的一个博物馆,所以祖庙既是庙也是博物馆,而且,祖庙的历史很长,北宋元丰年间始建,然后经过明清两朝的重修扩建才有现今的规模。

        之所以把祖庙当成工作站,完全是因为祖庙跟河宕遗址一样,都是在同在禅城,佛山的一个区。

        不算太远,还是佛山文物系统下面的单位,地方大,不仅可以供多人入住,而且还可以存放出土遗物,后者,更加重要。

        其实,现在已经六月,河宕遗址的发掘差不多进入收尾阶段。

        不然,杨式挺也没有时间返回省博接见苏亦。

        所以,苏亦跟沈明第一天到祖庙这边,也没有着急下工地,还可以悠哉的吃一顿午饭。

        吃饭的时候,曹子钧继续说他当年在干校的经历。

        因为这一顿有鱼。

        然而,曹子钧却不吃鱼。

        曹子钧说,“68年的冬天特别冷,英德都结冰了,当年干校条件非常艰苦,每餐就是白米饭加二分钱的咸菜。然后,春节来了,校部要加菜,那年头,想要加菜,又能加到那里去,吃不起肉,就去捞鱼,当时,每一个连队都要去鱼塘抓鱼,好巧,这个任务就落到我的身上了,谁让我最年轻呢,大冬天啊,整整一个上午我就泡在冰冷的池塘里,寒冰刺骨,人都木了。鱼有了,我也发高烧了。退烧以后,我也落下支气管炎,咳嗽的毛病就一直没好。但,就是在这种讲究奉献的年代,我也锻炼成了可以肩挑两百多斤泥砖的主要劳动力了。”

        然而,事情到了这里,并没有结束。

        “72年的时候,高强度的劳动,加上我一直咳嗽的毛病,让我的身体累垮了,去医务室看病的时候,又遇到杨碧云医生了,这一次,杨医生又一次救了我的命。”

        “因为她听诊之后,发现我的心脏有杂音,诊断出我可能患有风湿性心脏病,需要到广州大医院确诊。然而,当时,回广州非常不容易,因为干校这边不能随便请假,这时,只有杨医生一人有权开具回广州的诊单,如果当时,杨医生要是稍微犹豫,我也扛不住那个冬天了,因为我回广州医院检查的时候,确实确诊有风险性心脏病,必须要减少体力劳动,要没杨医生,当时的劳动强度,我人早没了。”

        “这一切,都因为当年要吃鱼。所以,后来我就再没有吃鱼了,就是提醒自己,要时刻注意身体,人要是没了,我的活谁干啊?”

        这话,让一贯要开曹子钧玩笑的杨少祥也满脸嘘唏。

        苏亦忍不住感慨,“世人皆苦,唯心不易,众人皆累,却竭力前行。曹师兄,共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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