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轻风吹清风 > 正文 第二章——消失的订单
        不出预料,亦舒三月份的工资无缘三千元的奖励。减去五险一金等各种费用,所剩不足五千。

        亦舒看着手机里的短信提醒,心里说不出的感觉。

        反观一旁的颜露,三千多块的工资足以令她沾沾自喜。想来她的压力几乎为零,父母的身体还十分硬朗,有各自的活计,根本无须旁人照顾。颜露每个月的工资也不用上交,允许自己存着,留待出嫁置办嫁妆。不过,她活得倒很享受,喜欢的服装,化妆品,零食根本不用做太多的犹豫。许是小时候对于物质方面的获得太缺乏,于是现在有了一定的经济能力之后,才会对过去做些弥补。

        新的一个月开始了,所有的一切又将重新来过。

        连续几个月的霪雨终于短暂的停歇了。

        办公区依然是反复不断的键盘敲打声,鼠标点击声。还有因为遇到各种奇葩的客户,而忍不住大声抱怨的叫骂声。

        作为一名网络窗帘客服,远比实体店的服务人员要艰难很多。有时候客户提供的窗户尺寸稍有偏差,造成最后的窗帘成品或长或短而引发的退换货,都得由客服人员承担。尤其是一些落地窗、飘窗,对于窗帘尺寸的要求更为精准。落地窗一般需要离地一厘米左右,避免碰地弄脏。飘窗则是刚好接触窗台,以免底部漏光。此外还得考虑窗帘的安装方式,滑轨和罗马杆均会产生一定的面料用量。等等细节需慎之又慎。

        快中午十分,客服主管刘寒章拖着沉重的步子走了进来。长久以来,似乎没有一次是欢畅轻快的。

        “你们不用管我,各自忙自己的事情,我就简单地说几句。”刘寒璋走了一圈,挑选了整个办公区正中间最为宽敞的地方站定,“新的一个月开始了,不用我多说你们也应该知道,业绩,销量!都给我铆足劲,打起精神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潜在的客户!来询问的意向客户,都给我实时跟进。那些拍下订单,迟迟没有付款的,都给我定时催促,在谁的手里成交的,这个业绩就算谁的。还有家里亲戚如果有买新房,或者装修房子的肯定都需要换窗帘,你们都可以去推销推销。”

        等刘寒璋走后,办公区一片呜呼哀哉之声。

        “颜露,等会儿有客户发消息过来你帮我回复一下。”苏亦舒转身跟身旁的颜露说,“我去一下车间,问一下发货员我上星期的那批订单的情况。”

        “没问题!”颜露盯着电脑飞快地打着字。

        车间在办公区的北面,两幢楼相距并不远。下楼后,穿过中间的绿化带,就到了大门口。凯盛窗帘布艺有限公司的规模其实不算大,除去食堂和传达室,就一栋行政楼和一幢生产车间。地理位置也不优越,处在云城的边缘地带。只是近几年来,政府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来整治环境。便把一些分散在市中心的大小印染,纺织企业往郊区集中,才形成了如今颇具规模的工业园区。

        车间里面缝纫机、拷边机、打孔机各种机器发出的声音错乱地交织在一起。亦舒套上鞋套,沿着边上的过道走往发货部。

        发货部整体的布局合理有序,一层层的货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各式成品窗帘。靠近门口的一块区域堆满了退货的快件,看起来杂乱无章。

        “陆师傅,麻烦问一下,我上星期的一批‘雪海飘扬’的窗帘怎么还没有发货?客户都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能不能请你先把我的订单安排一下。”苏亦舒微躬着身子,央求着主管发货的小哥。

        陆师傅全名叫陆旭阳,年纪不大,也就三十来岁。高中毕业后经熟人介绍来凯盛就职,已有十几个年头。但在生产车间,他的年纪足够被称之为“师傅”。一来是他的资历,二来,这里大多都是初中毕业,刚满十六周岁的外来务工人员。起码年长两倍的年岁,除了师傅,也找不到更适合的叫法了。

        陆旭阳抬头看了亦舒一眼,站起来说,“亦舒啊,不是我不发货,是我这里根本就没有你说的这批货。估计还没有做出来吧。”

        “确定没有吗?”亦舒僵硬地笑着,毕竟这样质疑别人,实在不礼貌。

        陆旭阳走到角落的办公桌前,拿起茶杯猛灌了一口水,用手擦了擦嘴角的水迹,“你要是不信,就自己找找吧。我呢别的不敢说,只要是经过我手的货物,都能清楚明白地知道它们摆放的位置。”

        听他这么说,亦舒不再多言了。陆旭阳在凯盛可谓有口皆碑,不管是领导还是同事,都对他的工作持满意的评价。

        往里走去,是裁减车间。客服接下的订单首先会被送到此处,由姚师傅负责算料,排版,裁减。

        姚师傅大约是凯盛工龄最长的老员工了,年龄约摸六十上下。他前年就向公司提出辞职,准备和老婆回老家养老了。奈何公司青黄不接,底下培养的徒弟皆无法独当一面。几年前,苦心孤诣培养的一个徒弟,因为受不住金钱的诱惑,被另一家大公司撬走了。公司领导考虑到在面料排版这一块的至关重要性,一年下来,节省的费用数以几十万计。只能千方百计地游说姚师傅,所做的也无非是逐年加工资。

        姚师傅想着在凯盛兢兢业业地工作了几十年,期间,风风雨雨都挺了过来,心中确也十分不舍。更何况,公司对他一番知遇之恩,如今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离开,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亦舒刚要跟姚师傅说明情况,就瞧见站在一旁的同事郭雅眉笑盈盈地在说些什么。她手上拿着一张纸,亦舒肯定她拿的是订单。

        “姚师傅,我上星期拿给您的那张‘雪海飘扬’的订单,您帮我裁减好了吗?”亦舒顾不得避开郭雅眉,直接询问进度。毕竟电脑上还有许多要回复的客户,颜露身兼两台,想必会顶不住。

        “你有拿给我吗?”姚师傅抬了抬他那副金色边框的老花镜,表情诧异地看向亦舒,“我怎么不记得了。”

        亦舒心里咯噔一下,隐隐不安,“姚师傅,您要不找找看,我确实给您了,这批订单已经拖了快一个星期了,客户快等不及了。您裁减好,我还得让缝纫工缝制好,在算上快递运输的时间,最起码还得一星期呢。”

        “哟,你这人可真够自私的!难不成这公司里所有的人都得围着你转,听候你的差遣吗?你的订单急,我们的就不急吗?”郭雅眉找准时机,霸道地插话,脸上一副洋洋自得的模样。

        亦舒不屑搭理她,只一心跟姚师傅好言相求。

        郭雅眉进公司比苏亦舒早两年,曾经也是经常占据销量冠军的宝座。自从亦舒来了之后,不到三个月,就把第一名的头衔轻松夺了过来。随着次数的增加,这种病态的恨意愈加深厚。

        苏亦舒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战争,还特意跟别的同事交换了座位,转移到了郭雅眉的斜对角。平时没有工作上的交接完全不去与她交流。哪怕对方酸溜溜地嘲讽,取笑,不到过分的地步,也尽量忍耐。倒是颜露总是替她打抱不平,因此累积的恩怨也逐渐增多。

        郭雅眉见亦舒故意视而不见,愤懑难消,“装什么可怜,平时不是很能耐嘛,现在哑巴了?”

        “说这么多,你不嫌累吗?要是把你嘴上的功夫转换成文字的形式,即使只有一半,我想你最在意的东西也不会轻易丢掉!”亦舒克制着情绪,回击郭雅眉的咄咄逼人。

        有时候对恶势力的容忍,纵然只是冷言恶语,不采取相应的措施,就是一种变相的纵容。

        “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不要拽文。”郭雅眉冷哼一声,“你以为这样显得你很有文化是吗?不也就是个高中生嘛,能有多大的学识和涵养。”

        懒得跟你废话,你一个大专生不也和我一样在这里做一名小小的网络客服,有什么资格和底气去瞧不起处在统一阶层的我!亦舒的心里长篇大论的道理名言,不屑全数与之争辩。刚刚那句话足以表明态度和决心。多说也无益。

        活了大半辈子的姚师傅自然觉察到了空气的沉凝,又不敢随便插话,无论帮哪一个,势必都会得罪另一个。

        “小郭,你的订单我会尽快帮你安排的,你先回去忙你的事吧。”姚师傅接过郭雅眉手里的订单,然后又侧过身跟苏亦舒说:“小苏,你的订单我确实想不起来了,怪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使了。你要是不嫌麻烦要不就在我左手边的抽屉里找找看,兴许是遗漏了。”

        亦舒把抽屉里里外外找了个遍,把所有的纸张一一仔细过目,确定这里没有她的订单。

        回到办公区,看到颜露两头兼顾,分身乏术。

        “你终于回来了,我快顶不住了!”颜露如释重负地说。

        亦舒拉开椅子坐下,“多亏你了。”

        “你的订单怎么样了?”颜露一边打字,一边转过头来询问。

        亦舒苦涩地摇摇头。

        颜露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丢失的订单多半是找不回来了,究竟是在谁的手里丢失的,现在再来追究,也并没有太大的意义了。为今之计,只能把客户的订单手写一份,拿去给刘寒璋签字,再送到姚师傅那里,重新排单制作了。

        凯盛的规模虽然不大,但内部分工明确,部门间各司其职。客服当天下午四点前促成的订单,会在当天由负责打印订单的闵杭瑞打印出来统一送至车间。像亦舒这种遗失了订单的情况,是不允许重复打印的。据说是因为几年前有一个员工故意将订单打印了两份,把其中的一批窗帘偷回家私用了。事情败露后,公司严厉处罚,开除了涉事员工。

        亦舒叩开刘寒璋办公室的门,见她眉头深锁地坐在电脑桌前,似乎是在处理一些棘手的售后问题。

        “找我什么事?”刘寒璋抬头扫了亦舒一眼。

        亦舒把来龙去脉简单地讲了一下,将单子递给了刘寒璋。

        她拿起笔鬼画符似的签了名字。

        “你来凯盛快五年了吧。”

        “嗯,四年半了。”

        “时间过得真快……你也算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吗?我看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有什么问题可以跟我说,能帮的我尽量帮。你的业绩一向是拔尖的,我相信困难只是暂时的,我希望你能尽快调整好心态,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亦舒被这没来由的,勉强算是关心的话语搞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时之间想不到应答的语句,只好敷衍地应允和致谢。

        亦舒想着其实刘寒璋也并无恶意,身居高位有太多无可奈何,种种压力之下,好脾气,好心态终会慢慢消磨光。而她的严肃基本集中在工作问题上,生活中想必是一个温柔善良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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