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树呢!!!
这话并非玩笑,是清崖宫满宫的柳树真少了一大半,转瞬之间,热得快烧死人的阳光便无遮无挡的陷进清崖宫中。
宫里一片凄凉,仅剩的树上的蝉鸣也弱了几分,有气无力地哼了一声,又哼了一声,似乎在问:“谁拆我家了……谁拆我家了……”
不过褚念卿和蝉的问题得到解决十分容易,抬一抬眼便看见了“罪魁祸首”。
一群宫人,身着竹绿色、袖口万字纹,妥妥的贵嫔位份身边的宫人,正抡着斧头对着仅剩的几棵小树苗咬牙切齿的砍。
而他们的主子显而易见,宫中唯一的贵嫔——郭贵嫔。
咋又是郭贵嫔……
是把刁难我当做人生乐趣吗?好,就算是,那三皇兄立战功,你不爽你欺负我,你砍我树干嘛!
褚念卿左思右想想不清郭贵嫔的脑回路,也只好叹口气再喃喃几句“罢了罢了”,反正,她唯一正常的儿子,六皇子褚思南会来给她收拾残局的,自己并不会吃亏。
谁人不知,倚华宫当家做主之人哪是郭贵嫔,早早便是她那小儿子褚思南了,若非褚思南清醒妥帖,倚华宫早就被郭贵嫔和五皇兄造没了。
言云隐上前来,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便只好憋着笑,轻轻拍了拍褚念卿的肩膀。
郭贵嫔这对付人的招儿,很难想象她还能干出刺杀这种事儿来,不过言云隐并不敢放松警惕,但今日这实在是没忍住,不笑都难啊……
且待宫人砍完树了,褚念卿便上前客客气气的询问:“不知几位内侍何故来砍我清崖宫的树?”
换作从前,褚念卿并不会如此客气,直到知晓了这些宫人每次在做完“坏事”之后,还要被六皇子以不知劝诫贵嫔为由打一顿,褚念卿便觉得他们也怪可怜。
理由还是那么清新脱俗:“回公主,贵嫔娘娘道,叫公主殿下多晒晒太阳,对身体好……”
哦豁,我谢谢您!
褚念卿内心已经把郭贵嫔骂的狗血淋头,只是面上还是一副恭敬,她也实在不好意思对眼前这一群面露苦色的打工人发脾气。
罢了罢了!大度如褚念卿。
褚念卿却不知,在她大度的自己想解决办法时,距离清崖宫五百步远处的六皇兄褚思南已经给她想好了解决办法,只是办法实施自然不必褚思南动手,一句“为皇妹院子里铺些草席,行善者得银二两”,一群宫人便向清崖宫飞奔而去,人数、声势浩大,简直能让整座皇城都震一震。
只是褚思南也并不能闲着,他这般明事理懂大义之人还得去对付他那不明事理的母妃,哦,还有顽劣无度的五皇兄。
旁的话多了也并无用处,褚思南就一句话。
“五兄这般毫无用处,犯了大错都能再回皇宫来,三兄是昶王,还在边疆立了功,守住大胤国土,你们真当他回不来?何苦如此做这自讨苦吃之事。”
一句话,登时噎的郭贵嫔与五皇子都说不出话来,直到褚思南踏出宫门,郭贵嫔才在身后痛恨自己的好儿子不孝,却不知她的混账儿子也正在哀叹并向苍天发问:“这倚华宫没了我可怎么活,老天爷,为何要将这糟心事都加诸在年仅十六岁的我身上……”
只是,褚思南还是低估了妹妹的搞事能力,褚念卿想折腾倚华宫,哪还需要等昶王回来?
……
褚念卿当日以浮王新府诸事待理为由早早送走言云隐,转眼便溜出清崖宫向内侍监打探三皇兄何时能回宫,“顺带”问了一嘴:
最近父皇政事上可还忙碌?大约何时能下朝啊?哦,事情不多,卯时上朝一般辰时就能下朝了是吧?多谢多谢。啊?没什么大事啊,就是想问问父皇什么时候能下朝,然后去敬个茶而已~
褚念卿一张娃娃脸一展娃娃笑,任谁也说不出个不是来,内侍监能多想什么呢?
她只是个十三岁的孩子而已啊,她只是想问问爹爹什么时候下朝而已啊,一个乖乖巧巧的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内侍监向褚念卿恭恭敬敬的行礼退下,褚念卿欢欢喜喜的在第二天辰时正去倚华宫耍心眼儿。
五皇兄六皇兄都上朝去了,倚华宫中只剩郭贵嫔一人,搞事情的好时机。
褚念卿一脚踏进倚华宫,如同救市英雄般毫无惧意!一去不回头!!义不容辞!!!坚定果敢!!!!等等等等一堆形容英雄的词……
只不过这回来倚华宫除了走路姿势没有一样是英雄干的,褚念卿一进来,不等郭贵嫔先耍心思,自己先一个柔弱假摔扑腾到地下,随后哭的梨花带雨。
不止郭贵嫔,全倚华宫都懵了,甚至郭贵嫔都想先说:“你别赖我,你自己摔的。”
当然,摔跤赖人并不是褚念卿想干的,褚念卿只不过是不疼一下哭不出来,这才借倚华宫的门槛一用,这不正好?哭出来了,按照目前的架势,哭的还挺好看。
好戏在后头。
郭贵嫔那句“别赖本宫”还没能说出口,褚念卿自己先抹了眼泪当做无事发生,站到郭贵嫔面前去,郭贵嫔一愣神,缓半天没缓过来。
褚念卿只好先开口,“庶母,念卿归来,特来向庶母请安,庶母金安。”褚念卿自顾自的行礼。
郭贵嫔这才反应过来似的,又重新端坐,使唤宫女上参汤,对于褚念卿这个庶女爱答不理。
约莫一刻过去,郭贵嫔这才想起来有褚念卿这个人。
“去把参汤给本宫端来。”
白白站了一刻,这时又要端参汤,褚念卿却没有抱怨,只打心眼儿里的感谢郭贵嫔。
大恩大德!站了一刻没受任何委屈,在言云隐回来前还少受点儿罪呢。
郭贵嫔全然看不出褚念卿内心所想,还千万人都拦不住的往褚念卿给她挖好的坑里跳。郭贵嫔没有接褚念卿递过来的参汤。
陶瓷碗盛着滚烫的参汤,烧人的烫,褚念卿的手渐渐焦红起了泡,只不过她早想过今日来了便不会有好果子吃,此刻便无话可说,受着便是,反正这罪不是白受的,而且也没有烧到脸上毁了容,这就知足了。
郭贵嫔回看褚念卿烫红的手,得意洋洋,她给褚念卿的理由倒也直接。
“你的皇兄好生威风啊。”
褚念卿知道这话说的是三皇兄,只不过到她嘴里总要转个弯。
“儿臣的五皇兄是龙子,当然威风。”
“嘴讨巧管什么用,命贱就是命贱。”
褚念卿咬了咬牙,忍下骂人,还能平心静气。
“若庶母说的只是念卿,念卿受得贵嫔娘娘出个气,可若说的是褚念卿,儿臣便不得不反驳了,儿臣也是父皇的女儿,与几位皇兄一样是父皇的骨血,父皇的儿女,没有卑贱。”
褚念卿抬眼看郭贵嫔,只见她气得一拍桌子站起来,眼珠子都要瞪出来,原本媚态十足的容貌身段儿叫她这一气顿时像那大街上拿棍子的泼妇,可惜,气成这样却不能动褚念卿。
褚念卿说的是实话,没人敢拿皇室子女的尊贵玩命,郭贵嫔说一次可以是气急了误言,但若褚念卿提醒之后还敢反驳,那就是不尊皇室礼法,理当被打出皇城。
郭贵嫔只好坐下,眼神却不离褚念卿半分。
不说便不说呗,总还有一碗参汤在褚念卿手里,烫也烫坏她!耀武扬威间却不见言云隐已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言云隐也不想啊!刚一下朝,刚想去清崖宫里坐坐,谁知板凳还没坐热便被褚念卿的贴身婢女小莺拉去救人了,他也是服了郭贵嫔。
来到倚华宫,从宫门口望进去,正好将敞明的外殿看个清楚,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郭贵嫔。
她穿着一身嫣红色的宫纱,脚上踩着一双粉凤鞋,绣工不凡,头上戴着一顶银白的飞云冠,冠后尾系着同青丝一般长的细玉带,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一双乌黑的眸子,凄凄美美,给人一种柔情似水的感觉。
但不知为什么,言云隐对郭贵嫔实在讨厌的紧,或许是郭贵嫔实在作的缘故,言云隐皱了皱眉。
这能不收拾郭贵嫔一回?
言云隐迈着跟褚念卿方才一样的步伐跨进倚华宫,想法却与褚念卿不同,他今日真是来做英雄的。
“云隐见过贵嫔娘娘。”
言云隐径直走到郭贵嫔面前方才止步,高大健硕的身姿一来便将郭贵嫔照着的阳光都遮了一大半,又是来给褚念卿撑腰的,郭贵嫔不免有些发怵,但还故作镇定。
“云隐啊,不知……”郭贵嫔不自觉向后退了退,刚想开口却被打断。
言云隐伸手夺过褚念卿手里的参汤,不多时,他手上也烫出了红印,郭贵嫔怔了怔。
“贵嫔娘娘,云隐今日听了个笑话,觉得十分有趣,着实想讲给您听听,东岳洛河世家有一妇人,外嫁之后给一官员做贵妾,官员对其十分宠爱,那妇人仗着宠爱逐渐忘形,久而久之,对着家中庶子庶女非打即骂,对庶女尤其甚之,因为她觉得男子尚有出头之日,女子绝不会有反抗的能力,谁知到了这庶女出嫁年龄,一向不太在意女儿生活的官员竟给女儿选了一个新晋状元,女子成了正头夫人,状元官名声显,女子也节节高升,有次回了娘家,全家统统出来向女子行礼,女子二话不说便处死了那个曾经欺负自己的姨母,而其父亲全然没有二话,贵嫔娘娘您知道是为什么吗?”
郭贵嫔哑口无言。
恩宠易得,长久难求,贵妾再受宠也是妾,庶子女再落魄也是亲子女,还由不得妾室欺负,做人就得看清自己的地位,省的等将来容颜老去,夫君不喜没了地位,还当年造下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