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小袁府,一路上袁术的兵丁散了又散,一路护送到府邸时身旁只剩下寥寥百余军士,簇拥着袁术等人涌入小袁府。
“医匠,快召医匠来!”袁术一身败军之将的模样,铁胄夹在腋下,铁护肩被砸平了半吊在胳膊上,铁胄上也是坑坑洼洼,被钉上了好几个窟窿。扶着身旁木架上躺着的纪灵,袁术一个劲儿的喊道:“伏义,伏义你要撑住,别他妈给老子睡过去啊!”
纪灵被那么一杆旗矛戳破铠甲,一路上颠簸血从双重铠甲上都浸了出来,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水,那模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顶着酒糟鼻的淳于琼这个时候可不糊涂,提着刀从小袁府门口进来环视左右对袁术问道:“公路,如今青琐门的兵丁都散了,要不要跟其他二门通个气,让他们先散去将士随后再做打算?攻是行不通的了!”
这个时候,谁都明白挟着一场大胜的宫门之战对双方意味着什么,兵围宫门本就是大罪,军心早就浮动了,若是一鼓作气打了进去也就罢了,这么一受挫,只怕到时候不用打,马越站在城头上喊出那么一声,下面领兵的校尉就得被手下绑了送到城楼上。
袁术根本不理淳于琼,只是围着纪灵转圈,咬紧了牙关铁青着脸,从他认识纪灵到现在,何时见过纪灵受过如此重的伤。
唯他马首是瞻的弟兄,这仇要是报不了,他妈的就不是袁公路了!
直等到医匠来了,看了纪灵的伤口这才让袁术轻松了一点,医匠说,纪灵的伤是外伤,双层铁铠救了性命,旗矛插的不深。
袁术这才回过神来,双手空挥着蹦了起来,随后才一屁股坐在自家府门前的门槛上,朝淳于琼挥了挥手,“淳于啊,你说现在这事情怎么办?打也没打进去,再打也肯定是不行了,还能怎么办?”
“噫……让兄长也先撤下来吧,打不了啦。”袁术脸上的表情像吃了苍蝇一般地不快,问道:“难不成这天下能征善战者,就这马君皓一个吗?”
看着洛阳城府邸之上远方的落落余晖,袁术想到了一个名字,长沙太守,乌程侯孙坚!
淳于琼拍着大腿火急火燎地向着府外跑去,他要赶紧将青琐门外袁术等人被马越击溃的消息传过去,哪怕他们现在可能都知道了,他也得过去将这个消息知会,再一同商量这个结果后面该怎么做。
怎知淳于琼前脚一走,袁术眯着眼睛看着他威武的背影脸上便浮上了一层笑意。
刚才袁术就想清楚了,打败了又能如何,就算仗打败了,收获可未必就比大胜了多到哪里去!
尽管败了,可这一下子几个西园校尉、南军的首领可就都与袁氏绑到一根绳子上了,马越至多占据朝堂一段时间,到时候他迟早是要滚蛋,朝堂早晚都是高门大阀的。
站起身来,袁术摇摇晃晃地走到屋里,看着躺在榻上的纪灵,叹了口气,对旁边的医匠小声问道:“伏义的伤势……”
“回二公子,铁矛穿过了两层铠甲,小半个铁矛头扎在肋下,上天有好生之德并未伤及脾脏,不过这两三个月,是不能再动武了。”
“一定一定,不会再动武了。”袁术的脑袋点的不能再快,送走了医匠,小声对家仆吩咐道:“找上三五个手脚勤快的下人,悉心照料着伏义,将伏义的家眷也一并接到咱们府上,小心伺候着。”
“诺。”
说到家眷,袁术脸上有些伤感地说道:“吴匡跟着大将军尽没宫中,这个家眷可怎么办,听说他还有个小儿子,你送些金银首饰过去吧。”
“诺。”
袁术在门槛下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便听见路旁哒哒的马蹄声响起,街角数骑奔马而来,浑身掼甲的袁绍翻身下马看着袁术的惨模样急切地问道:“如何?”
随行的还有袁绍、曹操、冯芳等人,其余校尉整顿兵马出城,唯恐惊扰了城内百姓。
说到底,他们都还是大汉的军队,洛阳内城里住着的多是公府豪门,这事情明天朝堂上还有的说道,若一击入宫,除了宦官与马越也就罢了,既已被攻破,再不收兵也是不行了。
“如何?”袁术惨兮兮地笑道:“兄长,看小弟这模样,你觉得如何?”
“我问你损失如何!”袁术的轻描淡写令袁绍勃然大怒,手指着袁术的鼻子问道:“宫里出击的长水军,损失如何?我袁府家兵、城中期门,损失如何?”
袁府家兵袁绍倒还并未放在心上,城内住着的期门武士可都是公府子弟,损失过大他们这些领军的人将来走在洛阳城里可是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的!
“期门死了近百,家兵二百有余,更多的是京畿巡防的南军,三百六十六尽没,他们都跟着伏义冲在最前面,后面家兵一挤退都退不下来……”袁术被喝骂了一句,站起身来一点儿都不畏惧袁绍,有些丧气地说道:“互不统属,打起来都乱了套,哪儿能打得过成军已久的长水,这次我袁公路认栽了!”
“你……唉!”袁绍看得是捶胸顿足,袁术想得开,可他袁绍想不开啊!这下子他也有些六神无主了,拽着身后的曹操说道:“孟德,难道真的大势已去了吗?”
这个马越,这个马越!
袁绍现在是恨透了马越,在他出狱之前一切都显得无比美好,说杀宦官就定计杀宦官,说召边将便手书召边将,整个将军府都跟着自己的脚步向前走,那么多仁人志士都被拧成了一股绳,眼看着什么都成了,他妈的小马儿出狱了。
驻兵承阳门、封锁宫禁、阴杀何进,接着还冒着三门被围的风险从偏门出宫击溃青琐门外的军阵……袁绍在这一刻真切地明白了什么叫做心如死灰。眼下被他们统属的还有过万军士,可那又有什么用呢?袁术被击溃的消息一传到承阳门,助军左校尉赵融和助军右校尉夏牟没打一个招呼便各自领着麾下军士西出开阳门返回城外的驻地。
围攻皇宫本就已经是大罪,那两个人赵融那家伙跟马越同是凉州人,还作为部下讨荥阳贼,在将军府本就不被信任。另一个夏牟那是老一辈儿的人物了,起先大将军在时受命将军府,如今朝中的内讧让马越得了皇宫,老人家还能跟着他们呢?
一下子,失了六千兵马的人心,这事情行不通啦!
这道理袁绍明白,曹操也看得明白。曹操是很想点头应下这么一句的,在他想来无论将军府还是光禄勋,无论袁绍还是马越,说到底也都还是汉臣,无论是拥立史侯还是董侯,这事情摊开了来说总是能找到一个解决办法的。但曹操无奈,袁绍除宦官之心太过焦躁,袁术火急火燎地烧宫门又捏到了马越的痛脚,浑浑噩噩地促成了这么一场青琐门之战,发生了如今双方上千死伤的冲突。
这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吗?以马三郎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曹操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
他拿不准了!
可面对袁绍求助的眼神,曹操实在是说不出心里的话,他的眼珠微微一转,朗声笑道:“哈哈哈,本初!公路!二位兄长为何要如此一副哭丧的模样,在下看来,此战之败为幸事啊!”
冯芳闻言脸色大变,喝问道:“曹孟德你瞎说什么?大将军遇害,六百多儿郎死于非命,难道在你看来这便是幸事?多少兄弟都是我等之故友,大将军、吴匡,我看这是糟得不能再糟了!”
冯芳可不是什么根正苗红的公府子弟,他是大宦官曹节的女婿,按理说他是不该站在将军府这一边的,但偏偏这家伙跟袁公路的关系好到能穿一条裤子,也是几次冲突看不惯蹇硕谁都不服的嘴脸才被推到将军府上的,只不过眼下可没人怀疑他的忠诚,他可是斩断前缘,一心跟着将军府除宦官的。
“冯校尉你先别急。”就连袁绍也皱眉问道:“孟德此话怎讲?”
“冯将军息怒,冯将军息怒……经此一战,冯将军觉得长水军战力几何?”曹操胸有成竹的问道:“久经战阵自成一军的长水,对上咱们成军不足半年的西园军,一个能打两个,对不对?再算上军备最好的上军校尉部呢?宫里的期门军暂且不算,您觉得若在宫里打上这么一仗,胜算几何?如果助军左右校尉又临阵倒戈了呢?您觉得,打起来咱们能赢吗?”
袁术瞪大了眼睛指着曹操说道:“孟、孟德啊,你这是长他人之志啊!”
“非也,非也!”曹操眯着狭长的眼睛笑了,说道:“这一战败的好!我等明白了军势上与马三郎的差距、作战中互不统属的弊端、更将无心除宦者暴露出来。表面上看咱们死了近千人,又失去了两部人马。但如果全面开战,只怕咱们要死的比这还多,难道宫中的将士就不是我大汉的军士了吗?咱们的长处,不在攻坚,既然打不过,咱们和谈吧。想诛杀宦官是绕不过守卫禁宫的马君皓的,咱们或是只需要在朝堂上开诚布公的谈一谈,至少我曹操认为这事情还是有回旋的余地……而且大行皇帝理应发丧,先互相罢兵吧。”
“可咱们怎么知道他马越愿意罢兵呢?”
“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曹操点头说道:“今夜,我请求入皇宫与马越一叙,想来他是愿意见见我的。”
尽管心里直打鼓,但他仍旧是面不改色骗过老公府崔烈的那个曹孟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