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寰宇选择了沉默。
毕竟这句话他不好接，也没法接。
“对了，你怎么会跑到那边去的？”何老爷子这时才想起来不对的地方，“听你奶奶说你都好几天没回去了。”
“嗯，就随便找个地方散心。”何寰宇随便找了个半真不假的借口，“再在那住下去，我怕我会疯。”
“乱说！哪里就有那么夸张？你奶奶明明那么疼你，你这样乱讲会伤她心的。”何正东摇头道。
“可那也不是只有奶奶在啊，原因我不信爷爷您不知道。”何寰宇直视着自家祖父说，“明明是你们从小教我要讲道理，可偏偏到了他那里又不道理。”
“有那么大怨气吗？”何老爷子摇头道，“社会上很多事情本来就是不讲道理的啊，你总要学会适应。”
“那我为什么要和那些不讲道理的人打交道呢？”何寰宇分外不解，“全世界好几十亿人，难道我就找不到讲道理的人打交道吗？”
“可是体制内由不得你不打交道啊。”何老爷子规劝道。
“可我本来就不适合那条路啊！”何寰宇叹了口气，“和我爸一样，我也是烟酒不沾。同样不喜欢表里不一，而且我的性子更执拗，那条路不适合我的。”
“那你觉得你自己适合什么？”
“搞学术，做研究。我的性子和能力都适合做这个。”何寰宇想了想，开口道，“爷爷，其实我大概也没有你认为的那般有出息。我撑不起何家，也没有那么大野心，只想踏踏实实开开心心地做自己。”
“做自己？”何老爷子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他总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你爸当年下海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其实我不是很理解，其实现在咱们家已经很好了，为什么不能按着自己喜欢的路线发展呢？”何寰宇问出了十几年来他一直想问的问题。
“那是因为我还活着，还能撑着，如果我不在了，这么大的家业你们谁守得住？”
“可是爷爷你有没有想过，你当初拼命挣下这么大一份产业是为了什么？”何寰宇叹了口气，问道。
“混账问题！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你们能过得更好？”何老爷子有些气不顺了。
“那如果我们因为这些反而过的没那么幸福，是不是就本末倒置了呢？”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老爷子深吸口气，“你直说。”
“爷爷您想啊，您以前吃了那么多苦，遇了那么多不讲道理的事，为了我们您熬过来了。”何寰宇想了想，组织了下语言开口道，“可现在要我们接着吃您吃过的苦，忍受不讲道理的事，那您吃那么多苦的意义在哪呢？”
顿了顿，何寰宇又说，“您那样拼搏不就是为了我们不用吃苦，不用忍受那些不公平，可以和别人讲道理吗？”
“那你什么意思？”何老爷子慢慢冷静下来。
“我的意思很简单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喜好。有些人没有条件为了生存不得不放弃自己的喜好和梦想。”何寰宇说道，“但我们不一样啊，托爷爷您的福，我们没有生存的压力，有了追逐自己梦想的条件。那为什么还要成为野心的傀儡呢？
“就像爷爷您希望我能进体制，跟您一样撑起这个何家。但我很清楚我做不到，我没那个本事。我只是有点小聪明而已，可体制内最不需要的就是小聪明。”
“那你想做什么？做学问，搞研究？”何老爷子沉默了一会，问道。
是的，他理解了他孙子的意思。
他的儿子孙子不是他何正东，他们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缺陷。
“并不是，虽然我的性格适合做这个。”何寰宇摇摇头，“如果爷爷您问我想做什么，我只想什么都不做，到处游山玩水混吃等死……”
“我打死你这个败家子！”何正东眉毛都气得倒竖起来，抬起手来却迟迟没有落下，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算了。败家子就败家子吧，反正家里也够你败一会。你只要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就行了……”
？？？
卧槽？？？
这也行？？？
爷爷您变了！
何寰宇有些懵了，他只是话赶话说到了这里，后面还有一半呢。
结果何老爷子居然就真的默许了？
他怎么不知道自家爷爷有这么向着自己？
那这十几年自己究竟闹了个什么啊？！
“咳，爷爷，其实我话还没说完，”何寰宇这会也有点不好意思了，“我的意思其实是我想没有那么大压力的自己做点事。可能是开个什么投资公司，也或者是搞点别的什么。但肯定不是接手您的建筑和运输的那些产业，我的性格玩不转这些。”
“……”
何老爷子没有说话，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这至少比混吃等死安心当一个米虫要好的多吧？
“对了，爷爷，我还要跟您说件事。”何寰宇见自家爷爷的脸色缓和了好多，这才又开口道，“我在劝我爸妈离婚。”
“胡闹！你这又是干什么混账事？”何正东刚下去的火气又“噌噌噌”往上冒。
“可是他们这样过得不开心啊。”何寰宇很认真地说，“我其实不太在意这个，他们也没必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说着何寰宇很认真地看向何正东道，“真的，爷爷，我不在意这些，也无所谓别人的看法。况且对于他们来说，离婚对他们都好，没必要互相折磨。而且，即便离了婚，我爸依旧是我爸，我妈依旧是我妈，对于我来说，是没有区别的。”
“会有区别的，你不知道。”何正东叹了口气，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孙子的想法他不太理解的了。
这真的就是代沟吗？
“我知道，但我真的不在意。我也会有我自己的生活。他们不会是我生活的全部，就像我不应该是他们生活的全部一样。”
“唉，你们终究都是长大了。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我也懒得管了，反正也管不了。”
何正东叹了口气，他真的从没想过自己十四岁的孙子能给自己带来那么大的冲击。
最关键的事，细细想来，居然也有几分道理。
虽然说和他自己的理解和经历不太一样。但是，有想法终究是好事。
他何正东想要的是有血有肉的孙子，而不是一个只知道听命行事的傀儡。
“其实爷爷您还是能管的，比如我现在就想求您件事。”何寰宇谄笑着说。
“什么事？说说看。”何老爷子并没有急着表态。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爸给您生了个六岁的孙女，我见过了，超可爱。”何寰宇说道，“要不今年过年您见见，让她陪您一块过年？”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何正东看着自己的孙子认真问道。
“我知道啊，可我真的不在乎这些，我就希望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何寰宇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何家承认小姑娘的合法继承身份，他耸了耸肩无所谓道，“而且我今年过年可能会陪我妈去香江看她外婆，您这边有小孩子陪着，总归是会热闹些。”
“唔，你倒是心大，不过倒也算是善良。”何正东没好气地说道，“也不知道是像谁……”
“为什么要像谁？”何寰宇摇摇头，傲然道，“我就是我，颜色不一样的祖安花火。”
“祖安什么？那是个什么东西？”何老爷子没听明白。
不明白就对了，要是这也能明白，何寰宇就要怀疑他爷爷是穿越或者重生了。
“祖安就是未来……”何寰宇继续瞎扯。
“那好，这个我答应了。”何正东没有再去计较那些他不懂的词汇，“那你还有什么别的要求吗？”
何正东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孙子这事是为他自己求的，他想着之前何寰宇和自己说的那些话。
明明他是有很多听上去稍显自私的想法，明明他最讨厌的就是受委屈，可在做的却都是那些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何老爷子突然有些从未有过的心疼起自己这个才刚过十四岁生日两个多月的孙子。
“唔，我想起来走走，躺了两天了，腰酸背痛的。”何寰宇说。
“瞎说，小孩子家家的哪来的腰。”何正东笑骂了一句，喊来了门口站着值班的护士。
原本特护病房这些护士就是二十四小时陪护的。只是这会有家属在，方便人家聊天这才站在门外等着。
这会听到人说想起来走走，又喊来医生做了一番检查，确定没啥大问题这才批准。
实际上何寰宇很想说自己只是伤了胳膊，腿脚又没受伤。
之所以昏迷也只是失血过多有些虚弱。
站起来走走其实没啥大事，没必要这样小题大做的……
“你看，就像那样，”何正东隔着窗户指着守在仍旧昏迷的许弋默默垂泪的父母对何寰宇说，“你自己受伤了，最担心最痛苦的永远是关心你的家人。”
“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安全的。”何寰宇见自己爷爷又把话题扯到了这里，只能无奈地表态道。
说完，何寰宇又忍不住回过头隔着窗户玻璃看向昏迷中的许弋，也不知道这家伙什么时候能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