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笔书网>出生于1931年的英子 > 正文 第二十九章晰与惜
        一晃潮湿烦闷的六月过去了,天越来越热,柳巷子旁边的臭水沟飘起一股股臭味,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像习惯了苍蝇满天飞,然后落在巷子的马桶上久久不愿离去;习惯了一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饿肚子,公园里的野菜已经被人们挖得露出了黄咔咔的地皮。

        仔细算算清凤在叶家住了一个多月了,眼瞅着叶家再也拿不出吃的,孩子们每天嚼着几颗黄豆都笑得开心,让清凤心里难受,又让她落泪。

        英子准备去一趟董卓祥家看看新菊,她把几颗烤黄豆包在一块手帕里攥在她手心里,她又把编好的凤凰扣子仔细包在一块干净的包袱里,然后她和清凤交待了几句就出了门。

        路上来来往往的人很多,人力车在人群里穿梭,带起一股股热浪,天真得很热,车夫袒露的后背和前胸上滚落的汗珠子砸在路面坚硬的石头上,闪着晶莹莹的光。青岛的路不是上坡就是下坡,车夫吃力的背影让人看着着急;马路四周的店铺大敞开门,客人不多,冷冷静静,一阵热风吹进各家布店,撩拨着柜台上的各色花布,看着馋人,如果能给新丽新新他们做几件汗衫多好呀,英子摇摇头,哪有那么多钱?有钱还要买点粮食,那怕橡子面也可以;抬起头往前看,高高大大的坦胸露腹的女人画像挂在墙上,满腮的胭脂红,滴血的红唇,美女雪白的身体在潮湿的空气里摇曳,似乎就要从墙上掉了下来;拥挤的人群里钻出几个卖香烟的小孩,夹杂着卖炒花生瓜子的吆喝声。

        英子想:这个季节,花生也应该收成了吧?对,晚上必须去郊区一趟,寻点地里落下的花生。

        英子一边想着,她的脚步慢慢变得轻快,拐过街口就看到了董家裁缝铺子。董家铺子就在前面众多商铺之间,虽不起眼,也很显眼,尤其那块“董家裁房铺子”的老招牌在阳光下尤其引人注目。英子似乎看到了董卓祥拉着新菊的手站在铺子里面……

        英子走近了,她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看过去,董家裁缝铺关着门,门前只有匆匆而过的行人,两扇门板把店铺里面遮挡的严严实实,出了什么事?英子皱着眉头,她突然想到董家后院墙上还有扇小门,前门关着也许后门开着吧?

        董家的后门的确开着。

        英子疾走几步,刚拐过路口,她看到从董家后院门内走出一个肩上背着药箱的男人,看那男人穿者打扮像个郎中。董家有人生病?英子不敢冒失上前,她把身体躲在董家门口不远的巷子里,她等了小一会儿,董家没有再出来人,那个郎中孤零零走了。新菊没在家?新菊生病了?英子一边想着,她一边急忙迈开脚丫蹿进了董家后院,她站在冷冷清清的院落里张望,北屋里没有一点动静,只有偏房里有声音,偏房的门开着,里面传出新菊的声音,新菊嘴里嘟囔着什么?似乎新菊还在埋怨什么?“俺不会烧水,让俺烧水做饭伺候你,你又不是俺亲爹哼,俺到董家是来享福的……”

        英子急忙走近偏房门口,她抬起头,她的眼睛谨慎小心地看进去,她看到了一脸怒气的新菊,她还看到一些白花花大米散落在新菊的脚下,看着那一些散落的大米英子心疼呀,新丽和新新在家挨饿,而新菊她……英子突然瞪大眼睛吼了一嗓子,“新菊,你为什么糟蹋粮食?”英子一声吼吓了新菊一跳。新菊一愣,她哆嗦着身体抬起头,当她看清是英子时,她扔下手里的淘米碗扑向英子,“英子姐,英子姐,你可来了,董,俺爹病了,他说饿了,让俺做饭,俺不会呀!”

        “好,我来,你去看看董师傅怎么啦,问问他还想吃什么?”英子一边说一边把她手里的包袱放在了窗台上,她又把那一捧烤黄豆递给新菊,“给,拿去吃吧!”

        新菊满脸兴奋,“英子姐,什么东西呀?”

        “是你最喜欢吃的烤黄豆!”英子一边弯下腰把散落一地的大米一粒粒仔仔细细捡起来,她一边头也不抬地对新菊说,“新菊呀,你怎么这么浪费?你知道吗?叶家已经好几天没有干粮了,只有野菜汤子……”

        新菊根本没有听到英子说什么,她垂着头,她撇了撇嘴角,她抓着那个包着烤黄豆的手绢一扭身走了。

        英子收拾好地上的大米,她又用清水把大米洗了几遍,然后她把清理好的大米放进了盆里,她急忙生火做饭,她看到灶台上还有一捆绿油油的小白菜,她又清炒了一盘小白菜。

        英子端着一碗米饭和一盘清炒小白菜走进了董卓祥的房间。

        董卓祥闻到了饭菜香味,他抬起头,当他看清屋门口出现了英子清瘦的小身影时,他从床上使劲挪挪身体准备坐起来。

        英子急忙把手里的托盘放到董卓祥床边的桌子上,她上前扶起董卓祥,“董师傅,您有病可以托人捎话给英子呀!”

        “那天下雨淋着了,一直没好,没想到,今早上就起不来床了,幸亏有个徒工喊来了郎中,那个郎中给俺开了药,还没去抓呀,俺这命唉!”董卓祥一边叨叨絮絮地说着,他一边不停地咳嗽着。

        英子生气地抬起眼角瞄着站在门口旁边的新菊,“药店就在对过,您可以让新菊去呀!”

        “她去了,那些钱她买了吃的啦,她,嗨,郎中已经来了两趟了……”董卓祥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叹口气“唉!”

        英子又扭脸狠狠瞪了新菊一眼。她突然看见新菊脚底下踩着那一些烤黄豆,还有她那块干干净净的手绢也被新菊踩在脚下,英子心里一颤,她想向新菊发火,可,一旁的董卓祥在咳嗽,她只好强压住心里的愤怒,她低下眼角看看满脸病疼的董卓祥,她真的很难过,“董师傅,您别着急,待会俺给您去抓药!俺会熬药,以前俺给叶祖母熬过药,您吃了药就会好起来的!”

        “俺这命呀,难道这就是俺的命?”董卓祥一声接一声地唉声叹气。

        门口的新菊垂着头,她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她脸上还挂着厌恶的表情。

        英子看看新菊,她默默摇摇头,她把脸再次转向董卓祥,董卓祥一脸的憔悴,他两个腮帮子都陷了进去,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董卓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本来白白胖胖的,安良温善的模样,此时白发苍苍,满脸沮丧,双手不仅清瘦,手背上血管高凸清晰,肤色蜡黄。

        “俺去药店给您抓药,您自己能吃饭吗?董师傅!”英子把董卓祥扶到了靠墙的位置坐好,“董师傅,您这样坐舒服嘛?”

        “行,行!”董卓祥向英子连连点头。

        “新菊,让新菊跟着俺去可以吗?董师傅!”英子顺手抓起桌上的药单子问董卓祥。

        董卓祥点点头,“去吧,过马路注意安全!”

        英子慢慢走到门口,她先弯腰小心翼翼捡起地上被新菊扔掉的那捧烤黄豆,她把黄豆装进了她自己衣服口袋里,她又抓起新菊脚边上的那块手帕轻轻弹弹上面的灰尘,她猛地站直身体抓起新菊的手,声音严厉,“跟俺走!”

        路上,新菊嘟囔着小嘴,似乎她在埋怨英子,“这么热的天,晒干嘛?!买点水喝吧!”

        “水?买水?你过得还挺滋润,想喝水,家里水缸里有,暖瓶里也有!”

        “俺想喝饮料,路旁那儿卖,一杯一杯的,有糖精水,甜甜的,英子姐俺带你去尝尝……”新菊喋喋不休。

        英子假装没有听见新菊嘴里说什么,她沉默地往前走,她心里有好多话要说,她想说新菊生在福中不知福,她想说新丽新新天天念叨新菊在董家过的怎么样?她想说新丽新新天天去公园挖野菜……英子咽了一下嗓子,由于气愤她胸膛起伏,她脚步急促,她目光注视着前方,她声音严厉,“新菊,你知道吗?新丽新新好几天没吃一口浆的啦,野菜都没有,每天每顿三颗黄豆一碗水,你却把大家省下来的烤黄豆扔了,为什么?你忘了咱们在叶家的生活了吗?”

        “俺不喜欢吃!”新菊抬起头撇着她的小嘴巴,“俺想吃糖人!”

        “新菊,你多大了?”英子使劲忍着气愤情绪,她故意放慢语气,声音依然带着激动,“你忘了咱们挨饿受冻的日子吗?在叶家,新丽把所有活都替你做了,俺去上班,新丽要烧水做饭,照顾你和新新,新丽比你只大一岁呀?”

        “俺今年才十一岁,还是,还是孩子,这是董,不,是俺爹说的。”新菊理直气壮。

        “新菊,你已经十二岁了,不是孩子了,董师傅把你当孩子,他什么也不让你做,把你惯的什么也不会做,你今天跟着俺回叶家,让新丽住到董家里来!”英子声音严厉。

        “不,不可以,俺不走!”新菊急忙摆手摇头。

        “不走,不走你必须听话,必须照顾生病的董师傅,他生病就挣不着钱,挣不着钱就没有粮食吃,如果他一直卧床,你喝西北风去吗?”英子真的忍不可忍,“你在董家一天,你只要吃董家一口吃的,你必须听董师傅的话,董师傅那么照顾你,他生病你都不能给他倒杯热水喝吗?你甚至还把他抓药的钱花了,你,让俺说你什么好呢?新新都比你懂事,你知道吗?”

        “俺知道了,英子姐,俺不想再回叶家!”新菊真的很害怕英子再把她带回叶家,她不愿意再回叶家吃橡子面和冻白菜,那种日子她一天也不想过,“以后,俺听你的,俺好好照顾董师傅,不,好好照顾俺爹!”

        “董师傅对你好不好?”英子突然又问新菊。

        “好!有好吃的都给俺留着,他还给做新衣服!”新菊没有撒谎,新菊身上一身新衣服可以证明,这是新丽新新不可比的。

        “好,你记住俺的话,只有董师傅活着,你永远有今天的生活,如果董师傅不在了,董家的房子和买卖都属于董家的人,董家还有几个亲戚,董师傅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们董家的那一些亲戚就会霸占董家的所有,你算老几?你如果不回叶家,你就没地方去,就会变成乞丐!”英子不是吓唬新菊,这是事实。

        新菊似乎明白了英子的话,只有董师傅好她才能好,她必须做一个懂事的孩子,只有那样她才会天天有米饭吃,这是新菊简单的思维。

        为了让新菊变得懂事,变得珍惜董家的生活,英子也只能这样吓唬新菊。

        英子帮新菊给董师傅熬了汤药,她又嘱咐新菊怎么熬药,怎么加水,怎么做米饭,怎么炒菜,新菊点点头,其实她在叶家就跟着叶家祖母学会了做饭,只是有新丽做她就不做,慢慢养成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坏习惯。

        英子把凤凰扣交给了董卓祥,然后她准备离开董家。

        董卓祥吃了饭,又喝了药,他的病似乎一下子就好了一半。用他的话就是,“见到英子,俺就觉得全身轻松多了!”

        “董师傅,您有时间去俺叶家走走,散散心,不要总守着店铺,俺走了!有时间俺再来看您!”英子一边说,一边往门外走。

        “英子,家里大米不多了,新菊爱吃,俺就不给你了,还有一些土豆,是老家来人带来的,你拿去吧!”

        “董师傅,俺说了以后不收您的钱,也不要您的东西,俺还欠着您呢!”英子摇摇头,她偷瞄着新菊,“你看,还是董师傅疼你,不是吗?”

        “土豆吃不了就长芽了,长芽就不能吃了,所以,你还是拿去吧!十斤玉米面,过几天俺有力气就给你送过去!”董卓祥慢慢走到门口看着新菊又说,“新菊呀,把那一筐土豆给你英子姐拿着!”

        “好!”新菊向厨房跑去。

        “英子呀,你董伯伯这身体呀,一年不如一年,一月不如一月,俺很希望你能到俺铺子来学学做旗袍盛装,你心灵手巧,俺想把这点手艺传给你……”

        听董卓祥这么说英子很感动,又很难过,“董师傅,您没事的,您不要太累了,心情好点,多出去走走,就没事了啦!”

        “这个时候还敢往哪儿走,哪儿都不消停,走远了又害怕,害怕枪子不长眼,更怕鬼子乱杀人,唉!”

        正在这时,新菊提着一筐土豆走了过来。

        英子急忙迎着新菊走过去,“这么多?怎么好意思呀!董师傅,谢谢您!”

        英子嘴里这么说,她心里又很高兴,高兴地直落泪,她心里想,新丽新新又有吃的了。

        “英子,你不要哭,你有事就来找董伯伯,董伯伯有手艺,手艺可以换吃的,主顾们即使没钱给,还有东西给,有手艺人饿不着!英子,你也是用手艺换吃的不是吗?你不欠俺!”

        “谢谢您!”英子给董卓祥鞠躬感谢。

        “英子,俺刚刚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

        “是,董师傅!”

        英子离开了董家,她肩膀上背着一筐土豆往柳巷子方向赶。

        天热热的,没有一丝风,风好像被谁收走了,只有稠糊糊的闷;脚下的路像一个大烤炉,烤得行人大汗淋漓。英子喘气急促,汗水把她的头发浸湿了,一缕一缕的贴在她的脸颊上。

        “英子!”

        突然,英子身后传来了家兴的声音,英子心里窃喜,家兴他们又回城了?

        家兴走近英子,他从英子肩膀上抓起土豆筐,“俺帮你!”

        “不用,俺背的动!”英子使劲抓住竹筐不放手。

        “英子,俺用它做掩护,不是俺非要帮你!”家兴的话音很低。英子慢慢松开了抓住竹筐的手。

        “三哥家云怎么样?”英子想起了家云。

        “他没事了,他去了泰山!英子,俺们进城是找清凤姐姐,至今没找到!”家兴垂头丧气。

        “清凤姐住在叶家!”

        “真的?!”家兴满脸激动,“俺们找她好几天了,都失望了,还以为她出事了……太好了!”

        英子和家兴回到叶家时,清凤没在家。

        新丽说:“那个舅母出去了,她说她晚上回来!”

        家兴问英子这筐土豆放哪儿?英子带着家兴往后院走,她准备把土豆放进地窖里。

        英子一边拿出几个土豆交给跟在她身后的新丽,她一边问新丽,“新新呢?”

        “他去找朱老大,朱老大喊他去的!”新丽一边回答英子的问话,她一边扭脸看了家兴一眼,她认得家兴,去年崔英昌生病住在灵子家时,家兴常常去灵子家看崔英昌,顺便他也到叶家来坐坐,或者搂着黄丫头半天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屋檐下面发愣。

        今儿的黄丫头见了家兴情绪波动很大,看它摇头摆尾的样子就知道它很激动,家兴必定与它相依为命一年多,风里去雨里来、一同忍受饥寒交迫、一起流浪街口无家可归……此时此刻它忘记了它的使命,忘了盯着叶家院门,它一会儿跟着家兴到后院的地窖子,一会儿跟着家兴去了一楼客厅,家兴在屋里喝水,它就那样站在客厅外面的屋檐下盯着家兴看,满脸欢喜。

        “它是家兴哥养大的。”英子对新丽说。

        “听叶小姐和舅母说过!”新丽的话让英子愣了一下,她急忙从新丽手里接过几个土豆,她准备上楼,她准备蒸几个土豆给大家吃。

        就在这时,院门口传来了脚步声,抬眼望出去,朱家老大站在院门口外面向院里张望,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小面口袋。

        英子看了家兴一眼,低声说:“是朱家老大,也是家瑞的大哥。你们应该认识。”

        “认识,他一定有事,快请他进来吧!”家兴一边说一边走到了院子,他皱皱眉头,他的耳朵听到了院门口外还有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他扭脸看着英子轻声说,“英子,你去开门,小心点,看看还有谁?”

        看着家兴狐疑的眼神,英子也认真听了听门口外面的动静,除了朱家老大的脚步在院门口外徘徊,她没有听到还有谁的脚步声。

        “还有一个人,俺确定!”

        毕竟家兴是玩枪的,不仅眼睛好使,耳朵也非常灵敏,英子相信家兴的话。

        “家兴哥,你去后院那个地窖躲一躲,去呀!”英子有点着急,她害怕院门口有坏人。

        英子把她手里的几个土豆又匆匆塞给新丽,“你去洗洗蒸蒸,不要下楼!”

        家兴看着英子着急的样子,他笑了笑,“不像是坏人!不要怕,可能是自己人。”

        “自己人?!”英子满脸疑惑。

        “你去门口看看就知道了!”

        英子小心翼翼来到了院门口,她抬起头看着朱家老大,“您有事吗?”

        “给你们送点玉米面!”朱老大把他手里的面袋子在栅栏门上晃了晃,“这是新丽织手套换来的,没有黄豆了,再过两个月黄豆才能下来!”

        “您身边是谁?”其实英子没看到朱老大身边还有什么人,是她故意问的。

        “是俺家煤球!”朱老大的声音很小,“快开门!”

        英子一听是煤球,她急忙打开了院门,朱老大一边往里走,一边向他身后瞭了几眼。英子顺着朱老大的目光看过去,只见在叶家门口右侧的一棵梧桐树下坐着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

        “英子,有个乞丐,他看着可怜,让他进院喝口水可以吗?”朱老大故意提高嗓门对英子说。

        “好!”英子使劲点点头。

        家瑞手里拄着一根拐杖,他的胳膊上挎着一个乌黑的竹篮子,他身上的衣服无法比拟,不仅破衣烂衫,更多的是露着脏兮兮的皮肤;他不仅蓬头垢面,还满脸满身臭气熏天。

        “您赏口吃的吧,谢谢谢谢!”家瑞手里端着一个破碗,他慢慢从地上站起身靠近叶家院门口,他嘴里絮叨着,“麻烦了,主家,俺饿了,您赏口吃的吧!”

        黄丫头突然抬起头“汪汪汪汪”叫着扑到了院门口。

        “哎呀!”家瑞吓得全身颤抖。

        “黄丫头!”英子和家兴同时喊了一声黄丫头。黄丫头摇着尾巴慢慢退到了院子里。

        家兴站在房檐下看着落魄的家瑞,他偷偷笑,他尽量憋着没笑出声,他故意没有与家瑞打招呼。

        家瑞抬起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瞪着家兴,两个人偷偷挤挤眼角,又相互一笑。

        “您进来吧,俺刚刚要煮土豆,您可以在院里坐坐!”英子对家瑞说。

        家瑞迈进了叶家。

        朱家老大急忙扭身把院门关上,他把他手里的玉米面递给英子,“给,做几个饼子,俺弟真的饿了,他跑了一天,刚刚马来福在俺家开水铺子喝茶,他没敢进门,是俺老爸认出了他,俺老爸说给你们送点玉米面,顺便把俺弟带来你们叶家。”

        “俺知道了,朱大哥,您带家瑞哥去后院水井洗洗吧?然后你们去客厅坐着喝点水,锅里土豆也快熟了。”

        “俺不洗,就这样吧!”家瑞急忙摆手,“晚上再说,俺这样很安全!”

        家兴带着家瑞走进一楼客厅说话。

        朱老大在院子里盯着院门口。

        英子拉着新丽上楼去做玉米饼子。

        家兴看着一身乞丐装扮的家瑞笑了,“家瑞哥,你扮相真的让俺无法认出来,来,您喝水!”

        “没办法,现在进城很难,那个新修和吴穷还不知怎么进城呢?”家瑞抬头看看家兴,“对了,老四,你怎么进来的?”

        “俺跟着拉粪车进来的,俺把粪车租赁了五天!”家兴咧咧嘴角,他又尴尬地摇摇头,“俺进城的方式方法比你好不到哪儿去!浑身臭,俺去了俺姐姐家洗了一个澡,然后把粪车放在鞍山路杂货铺子后院!”

        “你那个吝啬姐夫没看到你?他没问你这几年去做什么了?”家瑞憋不住,“噗嗤”笑出了声,“你姐夫一定瞧不起你,一个拉臭大粪的!”

        “他才不管俺做什么,只要有钱就行!也许俺去杀人放火他都不关心!他只关心钱!”

        “喜欢钱最好!”家瑞突然又问,“老四,你这几天在哪儿落脚?睡在叶家?”

        “没有,前几天俺睡在杂货铺子里,今儿俺还没找着睡觉的地方,天暖和了,去公园睡几宿也没事!”

        “到我家去吧,公园里晚上有蚊子!”

        “他们到了再说吧!”家兴皱皱眉头,“这个时候清凤姐不知去哪儿了,东西都在她的手里,希望她不要出事呀!”

        天傍黑时,清凤回来了,她的身形一出现在叶家门口朱家老大就看到了,朱老大急忙上前去开门。

        清凤一抬头正好与朱家老大奇怪的眼神相遇,朱家老大一边笑着,一边上上下下打量着清凤,他一脸坏相。

        看着朱家老大一脸怀疑与嘲弄,清凤怒起了嘴巴。

        清凤身上穿着刘缵花的衣服,不仅显得不合体,还有点臃肿。清凤模样清瘦粉嫩,刘缵花的衣服又长又大,又老成,穿在清凤身上好似一个又细又小的白萝卜上套了一个肥大的麻袋。

        清凤手里还抓着一个木桶。

        “你去做什么啦?”朱老大撇着嘴角问清凤。

        “俺去抓鱼了!”清凤口气轻松,“孩子们好久没见荤了,俺去抓了几条鱼!”

        “几条鱼?你说的还很轻松,是不是换来的?”朱老大玩世不恭地向清凤斜着眼角,一脸嫌弃。

        清凤明白朱家老大嘴里话的意思,她狠狠瞪着朱家老大,

        “你,朱老大,你,你说话怎么那么难听?你知道俺以前做什么的吗?俺爹是渔民,俺小时候也跟着俺爹乘船去捕鱼,哼,

        不看着你曾帮助过俺,俺今天非要和你翻脸!”

        “清凤姐!”家兴听到院里吵吵,他急忙从屋里窜了出来。

        家瑞狠狠白愣着他的大哥,“大哥你怎么还是这样?家云三哥还说你是一个好人,今儿俺还是觉得咱们父亲大人的话有道理,您没有长进!”

        朱老大喘了口气,“俺不是没话说嘛,俺……俺给清凤妹子开个玩笑而已,哈哈哈”

        “家瑞你说什么?你说家云他……”清凤直奔蓬头垢面的家瑞,“你说,快说呀!三哥还活着,是吗?”清凤激动的满脸发光。

        家瑞使劲点点头。

        清凤喜极而涕,她把木桶扔在院里,她蹲下身子,她双手抱着脸低低地痛哭。

        家兴急忙走近清凤,他伸手拉起清凤,“清凤姐,快起来,俺三哥让俺带话给您,让您不用担心,他去了泰山!”

        “好,好,俺知道他不会出事,他常说他是属猫的九条命,今儿俺信了!”清凤急忙站起身,她抬起衣袖擦擦脸,“俺去做鱼给你们吃!”

        “俺说老三没事吗,你们谁信俺?哼!”朱老大故意装作不高兴的样子撇着嘴角。

        没有人理睬朱老大。朱老大觉得很尴尬。

        清凤提着木桶上了楼。

        “谢谢清凤姐做鱼给俺吃,您辛苦了!”家兴一边向清凤弯腰鞠躬感谢,他一边从清凤手里接过木桶,他一边紧跟着清凤上了楼。

        两个人走在楼道里,家兴压低声音问清凤,“清凤姐,俺哥留下的那一些武器还在吗?”

        “放心,俺已经藏好了,什么时候用,俺再拿出来给你们!只是,你们必须带上俺,俺给你们做掩护!不知俺够不够格,四少爷?”

        “你?这?”家兴犹豫了。

        “四少爷,如果不带上俺,那一些东西你们可拿不到呀!”清凤抬起眼角笑眯眯瞅着垂头思考的家兴,“那可是你三哥花了好多钱买来的,俺姐妹们用生命保护下来的,怎么?你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拿走吗?”

        家兴想了想,“好,只是,必须听俺的!”

        “吆,四少爷嘴上还没长毛,就要夺三哥的权利?”

        “不是,是俺三哥这么交待的,他说不让你们参与,清凤姐,您今日为难俺,俺只能这样决定!您不能怪俺吧?”

        “决定?!俺看是命令吧!”清凤故意白愣着家兴,一脸不高兴。

        “如果您爽快交出那一些东西,您只管去过自己的日子,俺也不会给您命令,俺还没有那个能耐指使清凤姐,哈哈哈”

        “臭小子,给你点颜色你就想开染房,清凤姐听你的就是!”

        “不好意思,清凤姐,对不起!”家兴急忙放下手里的木桶向清凤抱拳鞠躬。

        “有一天见了三哥,俺非告你四少爷一状不可!”清凤咧咧嘴角笑了笑。

        家兴急忙点头,“到时候随您处置!”

        “大家都好好保护自己,等到那一天咱们好好掰持掰持!”清凤嘴里虽然这么说,她心里很难过,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一天?上次为了救宋先生和那一些爱国学生,许多姐妹献出了自己的生命,那一些姐妹与她从小在一起流浪,然后又一起被人贩子卖进了妓院,为了苟活忍气吞声,后来她们遇到了家云,她们跟着家云明白了人活着的意义,知道了生死有别,有的人活着只是行尸走肉,有的人死了,死的光荣,那一些姐妹死了,死的很光荣,今儿,她也不想苟活。

        英子和新丽在厨房忙活着,玉米饼子准备出锅,叶家小院里飘着饼子的香气。

        “英子,咱们今儿炖两条鱼!”清凤迈进了厨房。

        “太好了!”新丽满脸兴奋。

        英子抬头看着清凤的脸,只见清凤满脸的汗珠子,她手里提着一个木桶,木桶里有四五条三斤左右的鲈鱼,那几条鱼还活蹦乱跳,好久没有吃这么新鲜的鱼了,“您辛苦了!”英子感激地向清凤鞠躬感谢。

        “不,不辛苦,应该的,这一个多月都是英子你在照顾俺,俺心里腻不得劲,要说感激,还是感激英子……”清凤抬起手摸摸英子的脸,“三哥他们说英子就是一个懂事的好孩子,俺亲身感觉到了,他们没有说错!俺记心里啦,只是,不知这份恩情俺什么时候能还的上呢?”

        吃罢饭清凤催着英子带着新丽和新新去卧室,清凤说她有话与家兴和家瑞说,不让英子她们打扰他们。

        卧室里,英子手里编着凤凰扣,她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她不知家兴他们这次进城做什么?二哥崔英昌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来?白天她真的想问问家兴,只是没有她插话的机会。看着家兴与清凤和家瑞神神秘秘、争争吵吵、交头接耳,似乎在密谋着什么?她猜测家兴他们一定是带着很重要的任务进城,上次进城是为救宋先生,这次呢?是不是更危险?

        “听那个朱老大说是因为他们对青岛地形熟悉,故意安排了他们回来,好似完成了任务就走!”新丽嘴里喃喃着。

        “新丽,朱老大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是朱老大问他弟弟,俺听到的!他们还说新修哥和吴穷哥也回来了啦,还有几个崂山来的……不知他们做什么?他们说话声音太小,俺没听清楚,朱老大弟弟说,扰乱什么……阻击什么?英子姐,俺不懂,不懂他们说的话什么意思?”

        英子也不懂,她默默摇摇头。

        第二天,英子下了班回到家时,她没看到家兴和家瑞的身影,清凤也不见了。英子问新丽,家兴他们去哪儿了?新丽嘟囔着小嘴摇摇头,她一脸失魂落魄之色,嘴里还絮絮叨叨,“他们说吴穷哥回来了,还有新修哥,为什么他们不来叶家看看呢?”

        新丽嘴里喊着吴穷名字的样子,让英子突然感觉新丽真的长大了。前一年,英子就知道新丽心里一直藏着一个吴穷,那份惦念与喜欢只是崇拜,随着新丽渐渐长大,那种少女烂漫与天真也已经显现,那种关心与担心时常挂在新丽漂亮的脸上,更多的是新丽对吴穷的牵挂和少女懵懂的思念。

        英子有时候也问过自己,自己比新丽还大一岁,她喜欢过谁?家兴还是新修?似乎她都没有那种意识,也许英子太累,太瘦,十四岁了,比新丽矮,更比新菊瘦,全身上下没有看到一块肉,只有惨白的脸,还有一副皮包骨的体型,就这个体型藏着无穷无尽的力量,她不仅能背的动与她体重相当的土豆或者地瓜,她还能背负照顾弟弟妹妹的重坦。

        夜深了,新丽去睡觉了,新新玩了一天也累了,他的呼噜声穿透了那扇厚厚的门板。英子站在楼道里抬头看了看天,天上乌云笼罩,没有星星,更没有月亮,闷热又压抑,要下雨吗?黄丫头躲在院门口的“竹楼”里,那是家兴昨天为黄丫头重新做的窝。因为叶家院子地面低,一下雨,雨水就会灌进黄丫头的窝里,家兴把黄丫头原来的窝用砖头石块垒高,上面又铺上一层破竹席子,竹席子上面又在以前基础上抬高了一米,一米以上就是三角形的屋脊,屋脊铺了一层泥草混合的泥浆,又铺了一层破瓦,不仅结实还冬暖夏凉。家兴真是一个心细的男孩,他不仅俊秀,还能文能武……是个人见人爱的男孩子,不行!不行!英子急忙摇头,灵子喜欢家兴,她怎么会对家兴有感觉?不可能!

        第三天第四天,还不见家兴他们回来,英子心里开始不安,她开始胡思乱想。夜深人静时她坐在房间里,她手里编着凤凰扣,她的耳朵警惕地听着院门口的风吹草动。

        突然远处传来了爆炸声,还有警笛撕扯着沉睡的大地,让人心生胆颤。英子急忙丢下手里的针线,她疾步走到了楼梯口,她看到黄丫头也从它的房子里窜到了院门口,它摇着尾巴,它一会瞪着院门口外面,它一会回头看看站在楼梯口的英子,英子的双手紧张地抱在胸前,她的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焦急与担心。

        “英子姐!”英子身后传来了新丽恐慌的声音,“出什么事了?”

        “新丽,”英子回转身走近新丽。

        新丽身上披着一件小衫,新丽的双手哆嗦着抓住小衫的衣领,她惊慌失措地在黑夜里寻找着英子的眼睛,“英子姐,俺怕!”

        “新丽,不要怕,俺出去看看,你哪儿都不要去,记住,也许吴穷和新修今天晚上回来!”

        “轰隆轰隆”青岛的天空在打雷,那绝不是雷声。

        “英子姐,俺害怕!”新丽身上的小衫滑落到了地上,她的双手紧紧抱着她圆润的双肩,她的全身都在打颤,看得出来她真的很害怕。

        “不要害怕,保护好新新!你睡不着,坐在一楼等俺,俺出去看看,不要点灯,还有,听着院门,俺怕咱们的人上门,你开门之前一定问明白了……”英子弯腰捡起新丽的小衫,她把小衫重新披在新丽的身上。

        “嗯,俺明白!英子姐,你说,吴穷哥能来吗?”

        “能!”英子使劲向新丽点点头。

        听到英子的回答,新丽的语气不再哆嗦,“好,俺知道了!俺等着他!”

        英子下楼抓起院里的竹篮子,她急匆匆跨出了叶家小院。

        站在门口的小路上,她抬起头,正东方向电光闪闪。

        英子背起竹篮窜进了柳巷子,她的脚步在黑漆漆的柳巷子里小心翼翼穿梭,她怕碰到家家户户门口的马桶,惊醒巷子里装睡的人。

        这个炎热的季节,蚊子苍蝇晚上也不休息,它们嗅着那股属于它们的气味在空气中跳舞,英子顾不了太多,她的脚步灵巧的像一只小兔子,她直奔出事的地方。

        东镇是青岛最热闹的街道,街道两旁不仅有日本小学,还有电影院,还有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还有日本料理店与澡堂子。平常日子里,这个时候小吃摊还没有收摊,热气腾腾的水饺包子在笼屉里蒸腾;各种炸鱼在空气里飘着香气,一盘油泼蛤喇伸着它的舌头,故意勾引着饥饿的路人;日本料理店门前门内,一个个身穿长袍的、头上梳个高高髽髻的、不男不女的日本人穿梭至此。

        而此时,东镇枪声四起,电光雷鸣,街道上鬼子的摩托车川流不息,几十个身穿黑色警服的二鬼子哆里哆嗦跑在鬼子摩托车的两旁,他们身后是火光冲天的织布厂。

        路两旁做买卖的摊贩慌了手脚,丢了锅盖,倒了蒸笼,撒了一碗碗水饺馄饨……英子躲在巷子拐角处,她抬起张煌的眼神,突然,她看到一个黑影窜进了对过的巷子。就在这时,从一家店铺门前台阶下“蹭”窜出另一个身形,只见此人抬起胳膊,“砰!”一个手榴弹飞向鬼子的摩托车。鬼子的摩托车在街道上转圈圈“砰”撞在日本料理店的墙上,刹那间火光冲天。

        英子凝神寻找那个扔手榴弹的身影,那个灵巧的身影在路旁的店铺门前跳跃,他在躲避鬼子的子弹,他突然转身向威海路方向跑下去,火光里,英子看到他肩上背着一个木头箱,他行动敏捷。

        鬼子也发现了那个身影,他们嘴里疯狂地吼着,他们迅速调整队伍向那个身上背着木头箱的人穷追不舍。那个人影很像吴穷,那个木箱子就是吴穷以前给人家擦皮鞋用的。英子的手紧紧抓着她的前襟,她为无穷担心。

        就在这时,从另一条巷子窜出一个黑衣人,他一边后退,一边向鬼子开枪。英子明白,眼前的这个黑衣人是在掩护吴穷。

        鬼子的子弹在那个黑衣人的头顶以及身前背后“啪啪啪”,正在这危险之时,从旁边的电影院门口扭捏着走出一个女人,看到那熟悉的背影,英子差一点喊出来,“清凤!”

        只见清凤长发飘飘,一身漂亮的锦缎旗袍紧紧包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丰润的双肩,洁白如雪的肌肤,她轻抬猫步,抬起一双俊秀的眉眼,朱红梅花嘴唇那么诱人,街灯闪烁下满眼都是美人迷醉。

        这个激烈场景下,日本鬼子已经焦头烂额,突然跳出这样一个女人,他们没有一点兴趣,反而暴躁如雷,一个鬼子举起了他手里的长枪,“砰!”子弹擦着清凤的耳边飞过,清凤的身体哆嗦了几下,她的身体坚定地向鬼子的摩托车旁边迈了几步,突然清凤手里举起了一枚手榴弹,英子想喊,突然有一双大手捂住了英子的嘴巴,“轰隆!”火光冲天,清凤彩色的衣服在空中飞舞,就像一只只蝴蝶载着火光冲破了黑夜。

        “英子,你怎么在这儿?”董卓祥的声音出现在英子耳边。

        “董师傅!那个那个姐姐死了……”英子痛哭流涕。

        “快跟俺走!”董卓祥拉起英子慌慌忙忙钻进了巷子。

        “他们,他们……还有……”英子想说刚刚那两个人可能是吴穷和新修,是清凤救了他们……英子颤抖着嘴巴不知怎么说。

        就在这时,海泊桥方向又响起了枪声,枪声激烈,子弹在半空中互相擦着火花。

        “我去看看,我去海泊桥……”英子挣脱董卓祥的大手,她扭转身向东镇的东北方向跑下去。

        董卓祥气喘吁吁跟在英子身后,“英子呀,等一等俺!你不要去!危险呀!”

        听着身后董卓祥气喘吁吁又带着咳嗽的声音,英子心升可怜,她渐渐慢下脚步。她回头盯着董卓祥,董卓祥的身体趴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他张着大口喘着长气,“英子,不要去,危险……”

        董师傅也是五十岁的人啦,又在日本监狱受过刑,遭过罪,今儿为了她英子,他还是硬生生追了两条街。看着董卓祥虚弱不堪的样子,英子心里有点着急,她又牵挂着前面的情况。

        “董师傅,您回家吧,待会俺去看您,这儿离着您家不远!”

        “英子,你个犟脾气,你的董伯伯实在跑不动了,俺回家,俺回家,你可一定注意安全!”董卓祥知道他犟不过执拗的英子,他再一想,英子一定是发现了谁,那个人一定是英子认识的人,英子想去看个究竟,自己想拦也拦不住啊,唉,这个丫头不怕死呀!那一些人是谁?难道是抗日游击队吗?英子认识他们?英子不简单……李斯文的死也不简单……董卓祥又想起了宋先生,宋先生言语举止文雅又大方,他不单单是书店掌柜的那么简单;还有那个刘缵花,好几个月都没有看到她了,每每问起英子,英子都泪水涟涟,难道刘缵花出事了?这一些人为什么这样不惜生命?他们为了谁?

        耳边又传来了枪声,那么激烈,董卓祥不由自主全身哆嗦,冷汗在他身上、脸上流着,他忘了咳嗽,他害怕了,那种害怕是担心的害怕,他担心英子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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