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瑞王妃派头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杀害主人的凶手——翠湾坚信凶手仍藏在瑞王府里。
吃过晚饭后,她们有一小段休息时间,等天黑透了,“浪费”银钱的蜡烛大批量点着后,她们还要继续“上课。”
这次不是由阿桃当老师,而是瑞王妃本人来给她们授课。
奇怪的,瑞王妃讲课的时候不给她们发课本,而且授课形式也不像是要强迫她们记住什么东西,反而更像是吃饱饭后大家聚在一起的闲聊。
她,堂堂王妃,和她们一介奴婢,闲聊!
“思想品德课由我本人亲自给你们上课。”美丽高贵的瑞王妃讲起话来软绵绵的,声音非常动听。
因为她们全都是被她买来的奴婢,所以没有一个人敢在她讲话的时候跑神,大家全都努力打起精神仔细倾听。
裴卿穿着细麻布的衣衫,通身上下没有半件饰品,然而她窈窕的身段和清丽的脸庞就是最好的装饰。
她缓缓扫视过新买来的女仆们,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在被她的目光鼓励,她轻柔的说:“你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来历,说说吧,我想听听你们来昔县前都吃过什么苦,受过什么罪。”
努力集中精神听她讲话的女孩子们都愣了。
虽然“思想品德课”这个陌生的词令她们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王妃娘娘在开始讲课后,不是教给她们书本上的什么知识,而是让她们先诉苦,这点就令她们相当忐忑了。
这里是瑞王府 ,藩王的府邸,她们侍奉的主人是一位高贵的王妃,从没听说过哪位主人买仆人回来,是会先听她们倒苦水的,这位王妃到底有什么用意?
难道以后服侍她需要吃很多的苦受很多得罪,所以她想先试试她们有没有那份耐力?
大家都没有说话。
裴卿坐在台上,很容易就能分辨底下这群女孩子脸上显露出来的情绪。
突然,她把视线落在一个清秀的女孩子脸上,这个女孩子看上去比其他人更紧张、更忐忑,似乎周围随时会冲出一个恶徒伤害她似的。
“就你吧,”裴卿指了指她,“你叫什么名字。”
清秀女孩直挺挺对的站了起来,硬邦邦的回答:“翠湾。”
裴卿微微抬手对她隔空一按:“坐下说话。”
翠湾僵直的落座。
只听瑞王妃问她:“给大家讲一件你印象最深的令你愤怒却无可奈何的事情吧。”
尽管瑞王妃态度十分和软,但翠湾知道,她不能推脱她的要求。
翠湾不得不面色紧绷的回答:“十岁之前我没吃过一顿饱饭,无论家里收再多的粮食,我娘也不让我吃饱,我是家里最大的一个,下面有五个弟弟——他们偶尔会有一顿饱饭,但我没有。”
然后她就被卖给了主人,从那之后她才尝到了吃饱饭是什么滋味。
然而那么好那么好的主人,却被这座府邸的某个人害死了!再也不能回来了!
翠湾干巴巴的说完,就陷入了沉默。
而其他女孩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她们无非是看她一眼,露出感同身受的眼神,却也不会做的更多了。
有了她做开头,裴卿顺势一个个点名,终于一个个撬开了她们的嘴巴。
“我爹当着我和妹妹的面,把我娘腿打断了,然后就把我们卖了。”
“我……我后娘总是拿烙铁烫我……所以我爹才卖的我。”
“我成了寡妇因为以后没有孩子,族里吃绝户……做主把我卖了,把我夫君的房子和十亩地都占了。”
“我本来是秀才家的女儿,还有一门好亲事,邻居勾引我还带我私奔,走半道把我的盘缠首饰都抢走,还把我卖了。”
课堂空气突然安静,大家全都同情的看向那个所托非人的女孩,但女孩脸上一片木然,讲自己对的事就像是讲一个民间故事。
顿了顿后,在裴卿的鼓励下,她们才继续了下去。
“为给弟弟娶媳妇,把我卖了……”
“家里遭灾过不下去,把我卖了……”
“后爹想弄我,我娘才卖的我……”
她们的不幸多种多样,落得的下场却完全一致——被人牙子买下,然后卖到了昔县瑞王府。
在女孩子们说话的时候,裴卿一直安静的听着,但她的视线没有错过她们脸上的每一丝变化。
等所有人都说完之后,课堂上的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从刚吃饱饭时短暂的安然,到后来的不知所措,到现在的泪流满面,每个人都把自己不想认命却又不得不认命的伤口给露出来。
裴卿注意到,只有那个叫翠湾的女孩子没说自己为什么被卖。
看到每一张脸上的泪痕和委屈后,她缓缓开口道:“那么你们知道是什么导致了你们的不幸吗?”
台下有人小小的呜咽:“是命。”
裴卿点点头:“是命也不是命。”
女孩子们还在擦眼泪,就听到台上的瑞王妃说:“你们错就错在自己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总是被别人将不幸强加在自己头上。”
台下的女孩子们泪流的更多了。
裴卿一个个看过去,温柔而坚定的说:“但是到了昔县之后,你们自己可以左右自己的命运,我将是你们最后一任主人,你们将会受到良好的教育,学会精湛的技艺,还会掌握许多人的命运,只要你们努力工作,我保证日后你们想要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你们会有属于自己的宅子,属于自己的财产,属于自己的田地 。”
台下鸦雀无声,女孩们惊呆了,全都忘记了自己的眼泪。
翠湾充满疑虑的瞪着瑞王妃,发现这位王妃和她所见过的所有贵人都不一样,她不敲打下人,也没有恩威并施,她直接给好处!
——她不怕这样会把所有奴婢惯坏了吗?
听听她说的话,她居然说身为女仆的她们也会有田地?
她要不是在说胡话,就是在骗她们,大家不可能会相信的!
翠湾拒绝相信。
然而当她把视线转向周围,却发现周围的女孩子们似乎全都相信了。
她们慌乱的擦干眼泪,看向瑞王妃的眼神充满火热,不像是看一个主人,倒像是再看一位神仙。
翠湾对周围人的反应十分不屑,在她看来,瑞王妃满口谎言,只会说漂亮话——其实她完全不用说这么多“漂亮话”,只需要给她们饭吃就够了,难道她们还能反抗她?
这时翠湾听到背后有两个女孩子在咬耳朵。
“我要是有自己的宅子,肯定特别舒服。”
“我要是有自己的地,肯定不会再饿肚子。”
……
翠湾皱起了眉头,这些人怎么回事,才这么短的时间,就已经对瑞王妃口服心服了,她们怎么那么好骗?
就在这个时候,她被点名了。
端坐台上的裴卿看着她,微笑道:“翠湾,你肯定听全了大家的话,你能为我们今天的课程做个总结吗?”
翠湾瞠目结舌,半晌才指着自己的鼻子问:“我?”
*
一直到被安排去大通铺休息的时候,大家都还羡慕的围着翠湾,全都认为她得了王妃娘娘的青眼,以后肯定能扶摇直上。
翠湾的回应是一句不说的沉默。
半夜,等所有人睡下后,翠湾悄悄的爬了起来。
想着主人的她睡不着。
她想去找到主人的尸身,好好给他盖个坟。
起码不能叫主人的人头再被风吹雨淋。
翠湾会一点功夫,但不是很高,她很担心自己怎么摸到城头上。
然而王府里巡逻的人似乎没看到她,昔县简陋的城头上又没有什么人,她轻而易举便把主人的头取了下来,简单的不可思议。
天很黑,翠湾抱着主人的头往外跑了许久直到就着月光跑到一处小山岗,在一片似乎是新砍伐出来的木桩子旁边停下,她才弯腰挖坑把主人的头埋了进去。
眼泪不停的自她的面颊滚落,想到那个嬉笑怒骂的主人再也不能回来,她感觉自己的心被撕开那么疼。
一直到残月将坠,翠湾才擦干眼泪,跪下磕了几个头,仔细辨认并牢记主人的坟头位置,而后才回了昔县。
城墙太矮,她不费什么事就翻了过去,躲开夜间巡逻的团练,她穿过洞开的王府大门溜了进去。
是的,据说瑞王府白天黑夜都不会关门,任何想要向王府求助的人都可以随时进门。
这又是一个令翠湾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她感觉瑞王妃这个人有点不像一个内宅女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她像个菩萨。
可是如果瑞王妃真是菩萨的话,她的主人又怎么会死在瑞王府里呢?
躺回大通铺的时候,翠湾全身都松了下来,她马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午,裴卿听完了陈侍卫的禀报,并不以为意:“好的,我记住这个人了,她叫翠湾,我知道。”
陈侍卫从来都是言听计从的,但这时也不得不提醒她:“主母,这个翠湾或许跟那天晚上的刺客颇有关系,不抓起来的话,属下怕您会有危险。”
裴卿认真的听完了她的话,忽而轻笑道:“她再危险难道还会比那个白毛更危险?这不是有你和李侍卫么。”
陈侍卫登时闭嘴,心里却打定主意要把这件事禀告给他家主上。
下水道、公厕和浴池都盖好后,裴卿决定给阿季和阿月派更重的任务。
她查询了一下系统,查到了肥皂的配方。
穿越前她可不会特意去记这种东西,好在有系统。
如果要做肥皂的话,需要烧制大量的草木灰,还需要很多石灰水,她打算把这两件事分别交给她们去做,只有找到原料,才能把配方变为实物。
当然,做肥皂使用的猪油,现在王府里并不缺。
笔尖在纸上移动,裴卿不想费钱从系统里兑换《肥皂工艺流程》,于是自己把配方抄写了下来,毕竟也没几个字,不是什么大部头,她闲暇之余就能写两份。
在她写字的时候,李逸来了。
他有不经通报就能见她的资格。
伴随着李逸的是阵阵花香。
裴卿一抬头,就看到他修长手指正把一束淡紫色的野花放在她桌上。
“这是什么花?”她惊讶而喜悦的问,随手放下笔。
李逸随口回答:“紫花地丁。”
裴卿拿过花,纤细指尖掠过花瓣,若有所思的道:“这听上去似乎是一味药材。”
“紫花地丁性寒凉,可清热解毒凉血消肿,”李逸便给她讲解,“疮疔肿毒和蛇虫咬伤都可用。”
裴卿对他的回答非常满意。
“李侍卫,我发现你懂得好多哦。”她称赞一句,低头拨弄花瓣。
李逸悄悄的盯着她看,只见面色粉嫩的少女手持花束,唇边一丝若有若无的浅浅笑意,红唇雪肤人比花娇。
“昔县附近的山林里有不少药材,”他顺着她的意思道,“王妃如果想认识一下,我可以带你去。”
果然,裴卿眼眸明亮的看了过来,话语中充满了赞叹:“还是李侍卫懂我,我正想在昔县种药材来着。”
李逸耳根一热,吸了口气才把热度压了下去,他淡淡道:“好说。”
裴卿欣赏的看了他一眼,很快站起身:“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带我去。”
随着系统功能日渐恢复,以后想要兑换万界商品,就需要用到她自己领地上出产的特色产品,如果昔县附近真的有好多草药的话,那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到了一类可以和万界交易的特色商品,至少比肥皂有价值的多。
因为万界之中,有些植物只会在特定地区生长,其他世界不可能有,那个人的领地里若是出现了这种植物,等于是奇货可居,完全可以坐地起价。
李逸只得站了起来,他的视线随着裴卿移动到门口,忽而对着她的背影说:“地方不是很近,王妃要不要骑马?”
裴卿惊讶的回过头来,发丝掠过肩头,有两根还贴住了面颊。
“昔县居然有马?”她诧异极了,昔县这么穷,连牛都没几头,居然会有马?
李逸似乎笑了笑,因为他的面巾动了动,他说:“当然,王爷给王妃留下了几匹马,现在就在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