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抹了一把脸，站起来走到了苍久身边，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沙哑着嗓子说：“你知道我也没机会见到非鱼殿下，是......是......我临死前一天……我才知道的。我一直不敢告诉你，真的对不起……”
“但是我喜欢的至始至终，都是那个救了我的命，告诉我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的非鱼殿下……”
许煜不知所谓地点了点头，夜里的山谷太冷了，他感觉自己所有的知觉好像都被冻住了，什么也感觉不到了，只有一片冷冰冰的茫然。
苍久笑盈盈地过来，凑到许煜面前，佯装不满地眨了眨眼睛：“哥哥呀，你的眼神可是越来越不好使了哦。竟然连我都认不出来了，唉，真是让人寒心啊！”
许煜空白的理智腾出一块表示了然，难怪那天下山见了他之后，那个奇奇怪怪的声音就出现了，原来是他。
他认真地扫视了一遍那张脸，这样认真一看，果然和自己有三四分像，尤其是举手投足间那阵欠揍的劲儿，像极了当年的许煜魔王，也难怪许意会认错。
所以不是因为他不强大了，没头衔没名声，跌落尘埃了，许意才不喜欢他。
至始至终，许意都没有喜欢过他。
他咬破了舌尖，满嘴的血腥味让他稍稍回神：“唔......非鱼殿下原来长这样。拿捏住了一个小姑娘，可把你高兴坏了。你这样的智商到底是怎么在魔界活这么久的？”
他叱咤魔界的时候，非鱼还是个养在魔族深宫里的毛头小子，一个是魔后恨不得掐死了事的私生子，一个是魔族金尊玉贵的小殿下。所以，许煜只知道有这个人，从没有见过小殿下。
苍久揽住了呆愣愣的许意，拈着笑问她：“你的许煜哥哥不信我们，你说该怎么办？”
许意浑身一颤，挣扎着拒绝：“求你，不要......不要再说了好吗？够了......真的够了......”
“不够！”苍久扯住她的头发，逼迫她抬头和许煜对视，“你告诉他，当年，他在这座山上做了什么！告诉他......你为什么不可能喜欢他......”
许意眼神空洞得吓人，像是被掏走了灵魂的恶魔：“三百多年前，我还没入神籍的时候，是这山脚下村里的一棵小梨树。一天夜里，有几个厉害的魔族来了这里。”
“神仙打架，百姓遭殃。他们打斗的余威把村里大半的人都害死了，包括我。我一直以为，救我的人是你。我一直以为那是我命里的神，是给了我第二次生命的神。”
“可是……害死我的，才是你啊！”
许煜僵硬地转向许意，他只看到她嘴唇一张一合，她的声音就像是呼啸而过的风，激烈地穿过他的身体，留不下半点痕迹。
他闭上眼，整颗心随着夜幕里最后一颗星辰一起，隐于漫天乌云后。
许意似乎有些激动，他听到一阵激烈的风声和利器刺破肉体的闷响，随之而来的是裹着梨花香的疼痛。
许意给了他一刀，正中心脏，他疼得神智恍惚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脸上被浇了一盆冷水。
浇他的人有着一张甜美无暇的脸，那样的单纯可爱，一如他记忆里的模样。
心口传来的剧烈疼痛让他尝到了久违的真实感。
“还记得这里吗？”许意拽着他的头发，语气凶狠，“魔界传说，许煜魔王就是在这里出世的？也算是有始有终吧。”
他顺着她的眼神看过去。
黑色雾气在脚下翻涌，雾气里盘踞着无数恶鬼，猩红的眼睛透过黑雾直勾勾地望着他。
哦，原来到“许煜”来了。
曾经也有一个人，亲手把他从这里扔下去。
那个人，是他的母亲，魔族最尊贵的公主，如今的魔后。
许意蹲下身，拽起了许煜的头发，眼睛红得吓人：“许煜，你害死了多少人啊！你怎么还不去死！你为什么还没死！”
深渊里腥臭的风熏得人鼻酸眼疼，许煜觉得她的声音都是酸涩的：“你曾经跟我说，我们没法决定自己的出身，但是可以选择自己的活法。”
“我、我选择不了，所以……你去死吧！”
那只手狠狠地一推，耳畔风声呼啸，黑雾暴起，转瞬就吞没了那个苍白孱弱的岐恒山主。
黑暗来袭前，许煜盯着那个发丝散乱，双眼通红的少女，希望从她身上找到昔日神女的影子，可是，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他想，两百年前那次没能结束的，现在都结束了。
过往所有的经历一一从他眼前滑过，有垂死挣扎的疼痛，有声色犬马的欢愉，有鲜血淋漓的杀伐，也有天真活泼的小神女。
只是以后都不会再有了，相识是一场错误，相恋是一场错误，连他自身的存在，都是一个错误。
这个故事太过悲情，连许知白都看不下去了。
默默骂了一遍系统的鬼设计。
苍久和许煜也早发现她在观战，两人不约而同地退出了游戏。
三人在游戏大厅碰面了，这算是在经历一切尘埃落定后的第一次会晤。
同行了挺长世间，许知白对他们也算是熟悉了。
苍久给他们点了咖啡，搅着小勺子，懒洋洋地偏头问许知白：“所以你现在算是系统的正式玩家了吗，和我们一样？”
他一开始就知道许知白的特殊存在，因此知道她改过系统程序，把游戏变得这么温和后也不是很惊讶。
只是挺暗恼自己当时生出了退意，妄想就这样留在游戏里。
许知白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三人聊了挺多，把曾经的心结解开后，相约着下次一起刷本。
咖啡厅位于游戏大厅二楼，一眼望去，能看到玩家们来来去去，脸上都带着丰富多彩的表情，不再是往常的惶恐不安。
有蓝裙子的小姑娘叽叽喳喳地跟朋友分享着在游戏里获得的道具，还有西装革履的青年兴致盎然地单独刷本。
这才是真正的净土。
许知白笑着挥别朋友，重新进入属于她的净土。
那里有她的朋友，有她的爱人。
不是她出生的世界，而是她为自己创造的，独属于她的——
净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