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等来周一,玉梅早早就起了床。走出屋时,天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厨房里飘出一股食物的香味,玉梅吞了一口口水,赶紧洗漱完去饭堂吃早饭。她现在每个月会给庵里交一万块钱的伙食费,她心安理得地坐在饭堂里吃着自己那份早餐。
匆忙吃过早饭,玉梅回到屋里,对着桌上的一面小镜子端详了一下自己的容颜。鹅蛋似的脸蛋,肤白细腻,微微泛着粉红,细细的眉眼,小巧的鼻头,两根乌黑的辫子垂在两肩。她满意地斜挎上德成送她的书包,里面装着笔和本子,还有一个饭盒。她充满信心地出了门,迎着朝阳走向自己的未来。
妙心站在禅房的窗前,手扶着窗台,看着玉梅欢喜的身影从窗前经过,调皮地冲她一笑,她向她挥挥手,微笑着回应玉梅的笑容。
顺着府河边的柳荫道一直往西走,过了老南门,经过送仙桥,走了大约一个多小时,玉梅终于看到了绿树丛中的万佛楼。到了万佛楼就意味着到了工作的单位了,玉梅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
空旷的大会议室里,坐着六七个年轻人,有男有女的,这些都是红旗工艺品厂新招收的工人。陈厂长和书记隔着会议桌坐在他们对面,正在给新工人们介绍厂里的情况。
情况介绍完了之后,车间主任带着三个老工人来到会议室。陈厂长站起来,把这三个老师傅介绍给新来的工人,“同志们,厂里为了能让你们尽快上手,安排了三位老师傅带你们。大家欢迎!”说着带头鼓起了掌,对面坐的小青年们也卖力地鼓起掌来。
玉梅和一个叫徐秀娥的女青年分在一组,由一个叫林巧英的师傅带着。
林巧英带着她们去了车间,车间里摆着一长排的大桌子,每个人的座位前都有一盏明亮的台灯。屋顶挂着很大的吊扇,缓缓转动着消除屋里的闷热。
林巧英走到桌子前,指着两个空着的工位,“张玉梅,徐秀娥,这两位置就是你们以后工作的岗位,你们先清理打扫一下,一会儿我再给你们安排工作。”
玉梅给林巧英鞠了一躬,“谢谢师傅。”
林巧英淡淡地说了句;“干好自己的活。”说罢就转身离开了。徐秀娥看着林巧英走远了,偷偷撇了撇嘴,低声对玉梅说:“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比我们早来几天嘛,你说是不是?”
玉梅看了她一眼,没接话,去杂物间拿来抹布和扫帚,开始打扫自己的工位。
徐秀娥靠在大桌子边,打量了一下四周的工人们,工人师傅们大都低着头忙着自己手里的活儿。
玉梅拿着抹布用力抹着桌子,徐秀娥指着自己的工位笑着说;“哎,你叫张玉梅吧,顺手帮我也抹一把。待会儿我请你吃梨。”
张玉梅摇摇头:“不用了。”伸手帮她把桌面抹干净。
林巧英拿着画本走进车间,看着徐秀娥靠着桌子无所事事,皱了一下眉头,“徐秀娥,站着干嘛,清洁都做完了?”
徐秀娥赶紧拿起扫把胡乱地在地上扫了起来,扬起的灰尘呛得玉梅直咳嗽,她拉住徐秀娥的手,“这位置太久没坐人了,灰大,你得洒点水再扫,不然这灰扬起来大家都难受。”
徐秀娥口里说着;“好,好,好。”一边继续扫着地。玉梅摇摇头,自己去打了半盆水,洒在地上,灰尘才没弄得满屋都是。
打扫完清洁,两人在自己的的工位上坐了下来,师傅林巧英给她们一人一本画册,“想要做好我们这个工作,最重要的是三点,眼要准,手要稳,心要静。”她停顿了一下,看了眼两个新人,见她们都在专注地听着自己的讲解,这才接着说:“你们先学习描画,过两天我要检查,过关后再学其它的。”
玉梅打开画本,第一页是简单的白描花草,又往后翻了翻,后面是亭台楼阁和人物这类复杂图案。她拿起笔,深吸了一口气,静下心来,稳住手,一笔一划地从第一页的花草开始认真临摹起来。
一到十二点,食堂开饭的铃声准时响起,玉梅拿出上午刚在财务科领的饭菜票去食堂打饭。这些饭菜票是单位预支给新进厂工人的,月底发工资会从工资里扣除。
徐秀娥扬手喊道:“张玉梅,等等我,咱们一起去。”说着拿了饭盒追了上来。
徐秀娥属于那种自来熟的性格,玉梅站在车间门口等她,她走过来极其自然而大方地挽起玉梅的胳膊。玉梅有些不习惯,又不好拒绝,只能由着她挽着自己往食堂去。
食堂的菜还是挺丰富的,荤素都有,价格也很便宜。玉梅算着价钱,最后打了一份炒莲白和麻辣豆腐。
徐秀娥端着饭盒坐在玉梅边上,看了一眼玉梅饭盒里的菜,“你怎么全打的素菜呀。”
“啊,我喜欢吃素菜,这没什么呀。”玉梅不想让她知道自己在庵里吃的就是素菜。
“你是不是怕钱不够啊,其实这荤菜也不贵,我妈说我们这年纪,正是吃长饭的时候,吃得身体才好。来,给你一片肉。”说着徐秀娥往玉梅的碗里夹了一大片肉,玉梅忙推脱说不用了,徐秀娥大大咧咧地说别客气。
吃完饭,两个小姑娘并排往回走,一路上都是徐秀娥在叽叽呱呱地说着,玉梅则默默地听。
刚走到车间门口,林巧英正从车间出来,看见玉梅说:“刚才劳资科的人让你中午去一趟办公室。”
“师傅知道劳资科找我什么事吗?”玉梅问道
“不知道,没跟我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林巧英摇摇头。
玉梅见徐秀娥一脸好奇地想跟着去,赶紧跟她说:“你先回去休息,我去趟办公室。”说完快步离开。
“张玉梅,怎么没看见你的户口证明呢?”劳资科的戴科长是个中年妇女,白净的脸庞上戴着一副塑料框眼睛,留着齐耳的短发,显得很利落。
“我上周来的时候,陈厂长没说要带呀。”听到是户口的问题,玉梅显得有些紧张。
“哦,可能是厂长忘了给你说,你明天把户口证明带来补一下手续。”戴科长不以为意的说。
玉梅呆住了,站在办公室愣着不说话。戴科长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问题吗?”
“嗯,我的户口不在城里,还在乡下呢。”玉梅吞了一下口水,缓解自己的紧张情绪。
“那不行,你要尽快把户口迁到城里来,我们这次招工只招城市户口的居民。”戴科长语气坚决地说道。
“那厂里可不可以给我出个证明,证明我是厂里的工人,我好回乡下去迁户口。”玉梅想起姐姐那天给她说起的城市落户条件。
“不行,你进厂的手续都没办,原则上还不是我们厂的职工,我们怎么能给你开证明呢?你还是赶紧回去把户口问题解决了。”戴科长摇着头直接拒绝了玉梅的请求。
玉梅这下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她低着头离开了劳资科的办公室,想着可能会因此失去这份自己十分珍惜的工作,心里不禁万分难过。忍不住小声哭泣起来。
“哟,小姑娘,怎么了?哭得这么伤心?”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玉梅抹了一把眼泪,回头看去,陈广辉拿着饭盒站在自己办公室的门前看着她。
“陈厂长你好。”张玉梅礼貌地和陈光辉打了招呼。
“遇到了什么难事了?来,到我办公室跟我说说。”陈广辉热心地招呼玉梅去他办公室。
“好了,不要哭了,有什么事跟我说说。别以后大姐说她前脚刚走后脚我们就把你给欺负哭了,呵呵。”陈广辉让玉梅坐下,笑着问道。
玉梅止住哭泣,眼泪汪汪地看着陈广辉,把刚才发生在劳资科的事讲给他听。
陈广辉低下头思考着,脸色渐渐严肃起来,“怎么能这么死板呢,这简直是教条主义。”他抬起头对玉梅说:“小张,你先回去工作,不要多想,下班来我办公室一趟。”
等到下班,徐秀娥问玉梅要不要一起走。她家住在老南门附近的城边街,倒是和玉梅同路。玉梅想了想说:“那你得等我一会儿,我去厂长办公室一趟,回来咱们就一起走。”
“瞧把你能得,一会儿劳资科,一会儿厂长办公室,究竟是什么事嘛?”徐秀娥一颗八卦之心在熊熊燃烧。
玉梅对她一笑,却什么也不肯说,脚步匆匆去了厂长办公室,急得徐秀娥在那里跺脚。
玉梅敲了敲关着的厂长办公室。
“请进。”门后传来陈广辉的声音。
“小张来了,快进来,这是你迁户口需要的证明,你这几天抓紧时间把这件事给办了。”陈广辉递给玉梅一份厂里出具的职工证明。
“太好了!这下可帮了我的大忙了!谢谢厂长!”玉梅喜笑颜开地看着手里的证明材料,放下手里的证明,玉梅恭恭敬敬地给陈广辉鞠了一躬,“厂长,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但我会一辈子都记着你的情。”
“好好跟着林师傅学习,争取早日出师,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陈广辉面带微笑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小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