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令伸长了脖子向远处望去,正瞧见一身老农装扮的曹庸手舞足蹈的,嘴巴更是忙个不停,也不知在说什么,他的身边站着七八个衙役,对面坐着成片的流民,看上去有四五千人不止,他们穿着破烂的衣服,头发像极了杂乱的鸡窝,一个个抻长了脖子在听曹庸讲话。
大武和马夫老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流民聚集,深感震撼,其实他们所见到的,只是这一片地区负责开垦荒地的流民,据曹庸所说,不算其他郡县,光青州城附近就有七十多万流民,眼前这些不过冰山一角。
王令以前倒是见过这么多流民,毕竟他就是随着大批流民一起涌入青州的,只不过看着曹庸焦躁的肢体动作,他的心里开始泛起了嘀咕。
什么事儿把这小老头儿急成这样?
连忙对老吴说道:“靠过去看看怎么回事。”
“外面出什么事了?”看着又重新坐回到车里的王令,曹霜絮好奇问道。
王令道:“不清楚,过去看看就知道了。”
马车在曹庸身后十米远的位置停了下来,王令对曹霜絮说道:“你现在车里等着,我去了解下情况。”
也不知怎么的,曹霜絮竟然点头同意了,等王令下了车以后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要听他的话?刚要坐起身,却看到王令已经跳下了车,只留下空空荡荡的车帘,曹霜絮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寻思着就坐在车里听听,也不是不可以,我只是懒得下车,可不是因为他叫我待在车里我才不下去的。
曹霜絮坐在车里努了努嘴,难得她无意间展露出小女孩的姿态,可就连她自己都未能察觉到自己的变化。
马车驶来的时候曹庸就注意到了,当他看到从车上下来的王令后,如同见到了救星一般,连忙跑了过来。
“王令你可来了!”曹庸高兴极了,一路小跑溅起无数泥点,裤子脏了也不在乎,小老头儿以极快的速度来到了王令面前。
王令好奇道:“曹大人,你命德叔把我叫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曹庸道看了一眼那些盘坐在地上的流民,无奈道:“我按照你说的,给他们发了农具和土豆,本来一切进展顺利,可是今天上午,有几个百姓等不及放饭时间,把发下去的土豆给吃了。”
瞬间,王令的瞳孔剧烈收缩,瞪大眼睛惊恐道:“你没告诉他们那些土豆有毒吗?!”
“哎哟,我说了啊!谁知道还是有人吃发芽的土豆啊!”曹庸大呼冤枉,几十万流民,他自己肯定没办法一个个去宣讲发芽土豆的种植和食用危害,为此曹庸调动了城防营的官兵,设立了多个领取土豆和农具的站点,每个站点旁边都安排了负责宣讲的人,本以为工作已经做得足够周密了,却还是百密一疏,出现了误食发芽土豆中毒的情况。
为了不让中毒事件再次发生,于是就有了知府大人亲自扯着嗓子,为百姓们做土豆宣讲的一幕。
“那几个中毒的人在哪?快带我过去。”王令此刻顾不上责怪曹庸,他更关心那几个中毒了的人现在怎么样了。
“在工棚那边,你随我来。”曹庸急忙为王令引路。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这片区域的流民都认识曹庸,知道他是青州知府,可是那个年轻人又是什么人,怎么知府大人对他这么客气?一旁的百姓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眼神中充满了好奇。
来到工棚,衙役为王令掀开草帘,王令率先走了进去,一进到里面就看到七个流民躺在草席上,除了一名瘦弱的男子外,其余六人都是老人和小孩,表情十分痛苦,是不是干呕咳嗽,王令目光一凝,表情不太好看。
曹庸跟在他后面,面露焦急,期待王令能够解救这些百姓。
“命人取一桶粪汁,没有的话可以用马粪代替,再拿七张凳子过来。”王令压着嗓子对身后说道。
曹庸闻言,立马吩咐手下的衙役去准备。
等衙役们捏着鼻子将粪汁和凳子全都拿进来以后,王令命人将这七个人绑在了凳子上,然后对衙役们说道:“每个凳子旁去一个人,往这些人口中灌粪汁,不要太猛避免呛着。”
“啊这...”衙役们有些犹豫。
曹庸心中也有疑惑,之前请郎中为这七人诊治,可即便是青州城最好的郎中也是束手无策,难不成这病症是需要粪汁和凳子才能治好?
纵使曹庸心中满是问号,可还是对王令言听计从,见衙役们站着不动,曹庸面容浮现怒色道:“让你们干嘛就干嘛,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知府大人发话了,衙役们只能照做,把人绑在凳子上掰开他们的嘴,一勺一勺往里灌着粪汁,不一会就有人受不了吐了出来。
王令见差不多了,连忙说道:“转他们的凳子,一直转到吐为止。”
衙役们闻言立即旋转凳子,转了十几圈就开始有人狂吐不止,又是十圈过后,就连那七个负责转凳子的衙役都开始趴在地上呕吐起来。
曹庸紧张地看着瘫坐在凳子的七个人,他们的身上沾满了秽物,光是看着就让人感觉恶心,有些离得远的衙役甚至都开始干呕,唯有王令和曹庸两人神色如常,他们的眼睛始终注视着那七个流民。
过了约莫半柱香时间,其中的一个小孩先恢复了神采,接着其他人也逐渐好转过来,王令这才松了口气,对曹庸道:“应该没事了,叫人带他们去河边清洗一下,再给他们换身衣服。”
曹庸喜出望外,没想到王令真把人治好了,立马叫人将这七个可怜的百姓带了出去。
就在他准备对王令道一声辛苦表示感谢时,王令却神色严肃地转过身,对他说道:“曹大人,今晚的放饭时间快到了吧?”
曹庸愣了愣,以为王令饿了,指着一名衙役说道:“去拿些吃食过来。”
那名衙役领命转身便要出去,结果却被王令叫住了,他连忙对曹庸道:“大人误会了,我现在不饿,只是有一事要与大人商量。”
“哦?什么事?”曹庸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王令走到曹庸身边,在他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曹庸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难看起来,眉头几乎就要拧在一起。
“你确定?”曹庸道。
王令心里其实只有七成的把握,不能说百分百确定,但觉得事情大概就和自己猜想的一样,他迟疑了一下后,眼神变得坚定:“应该就是如此,是否真如我所想,我们一会儿看看就知道结果了。”
“好,就照你说的做,如果真如你所料,本官决不轻饶!”曹庸恼怒道。
他将刚才那名衙役叫到身边来,小声交代了几句,等到那名衙役走后,二人相视一眼,结果如何,很快就会有答案了。
马车里,曹霜絮还在犹豫要不要下车,眼中时而坚定时而犹豫,外面都能听到组织放饭的声音了,可王令还没回来。
最后挣扎了一番,她决定要下车看看,起身就要伸手去掀车帘,结果一只手从外面将车帘掀开,一张脸先钻了进来,刚好与曹霜絮的脸间隔不到一指宽,另一只手看似要扶车厢,却鬼使神差地抓住一团柔脂。
王令:“。。。”
曹霜絮:“。。。”
上次这么尴尬的时候,还是在上次。
啪!
熟悉的剧情,熟悉的配方。
片刻后,两人尴尬地坐在车厢里,曹霜絮瞪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似才哭过一样,脸颊上的红霞尚未褪去,气呼呼地却并未说话。
王令揉了揉火辣辣的左脸,五根纤细的指印还清晰可见,他委屈道:“又不是故意的,扇这么狠干嘛?都破了相了。”
曹霜絮听他说话就来气,扬起手作势就要再给他补一下,帮他的脸对称一下,王令下意识往后一缩,曹霜絮见状银牙紧咬,犹豫了一下手又放下了,她看向王令警告道:“这件事你最好谁也不许说,不然我杀了你。”
王令摊了摊手表示犯不上,自己又不是大喇叭。
他也不傻,这要是让小老头儿曹庸知道了,就算有老孙头撑着,保不齐也得扒他一层皮。他是能打,可人家有三千城防营和百来名知府衙门的衙役,他还没活够,不会干那找死的事儿。
曹霜絮见他那一副没正经的样子很是来气,想着自己同一个地方被这个家伙占了两次便宜,越想越委屈,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王令一看,顿时就有些慌了。
“别别别,你别哭啊,是我不好,我错了还不成吗?”王令慌张道。
曹霜絮突然抬头道:“明明就是你的错,什么叫你错了还不成吗?你这是道歉吗?”
“哈?”王令感觉这话有点...不太对劲啊。
以前哄女朋友的时候,好像也听到过类似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