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沼泽地,是一片苦竹林,但林中已有了路的痕迹,再走半日,已听到牛羊的叫声。走到苦竹林尽头,是一个山梁,山梁对面的一个山头上,高高站立着一根花旗,花旗在风的吹动下,不停飘扬,一些木瓦房从枫木林的缝隙处漏出一角来。见到这,蒙白羽心中一暖,差点流下泪来。
“这便是蒙都吗?”蒙白羽长长吸了口气。
“不,蒙都是溟川的都邑,虽说不大,但也怎会这般小,这只是一个哨站,后来搬来了一些家眷,所以现在叫哨寨。”罗成介绍道,“你们先在这里安顿下来,等金芃大哥回来了在作计较。”
“那行,只是能容纳我这许多人吗?”
“可以的。”
来到哨寨下,只见哨门紧闭,哨门上,是巡逻桥,几个壮汉正手握钢刀虎视来人。
“我是罗成,这些是失去家园的亲戚,开门。”罗成对桥上的人大声喊道。
“是罗成兄弟啊,金大哥没回来吗?”桥上的人问。
“没呢,金大哥命我先回来。”罗成答完,转身对蒙白羽道,“你们先在此等候,我前去通知大家做些准备。”
罗成走后,哨门又复关上。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只听哨门内芦笙响起,哨门又复开启,三个穿着盛装的长者立于路中央,两旁,整齐的站列着盛装的男女老少。
蒙白羽虽也知道一些迎客礼节,却没见过这般仪式,有些手足无措。不说蒙白羽,除了梅老先生,众人常年深居于金钟山,鲜少与外界接触,也都没有亲身体验,于是都看向蒙白羽,不知如何是好。
“走。”梅老先生挥手道,先入门去,众人这才跟着走了进去。
“天啊,你们从哪里来?”
“你们路上还好吗?”
……
入哨寨后,迎礼的人纷纷上前问候,有的拥哭一团。
吃水喝茶,稍做休息后,众人被几人一队分散到各个住户,蒙白羽单独被安置在一座木柱竹壁的吊脚楼中,吊脚楼内设一间大堂,三间卧房。大堂中央摆着一张茶案,茶案旁立一个樱桃木柜,木柜纹路清晰,简朴而美观。大堂后是主卧,左右是侧卧。
蒙白羽感到有些饥饿,便打开木柜,想找一些东西来填填肚子。打开木柜,只见木柜内部分三层,上层放着一柄短剑,中层是各类花茶,下层放着一些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白麻布。当他见到柜中的布匹时,口中说道“咦,好好的一个柜子,就放置一些粗布匹啊,我道有吃的东西呢。”
蒙白羽正欲关上柜门时,他发现那些白麻布上有些奇怪的花纹,心中好奇起来:“莫非这房屋的主人是位女子?”他于是凑近去看,不看不打紧,这一看,可把他吸引住了。原来那白麻布上绣着的,是图谱。蒙白羽越看,心中越沸腾,看到最后,发现有一张弓,叫冥邪弓,旁注说它能射日月,有一把剑叫冥邪剑,能斩乾坤,是当年祖奶奶所锻造,后阿鲁王持有。
“要是找到这两把神器,就能杀了那恶龙,乡邻就可回家了。”蒙白羽想。
正想着,罗成推门走了进来:“蒙庄主,饭做好了,长辈们邀你去吃饭。”
“恩,好的。”蒙白羽答道,跟罗成出了门。
“去哪里吃呢?”路上,蒙白羽问罗成。
“金大哥的住处,那里宽敞些。”罗成答道。
“其他人呢?”
“他们今天统一在校场吃,过后住哪户就在哪户吃,这样较为便利,饭菜由我们做好了统一送去。”
“有劳了。”
“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
“我为何不与他们在校场一起吃?”过了会,蒙白羽又问。
“长辈们这样安排的,我也不知道,或许他们有话要跟庄主你说吧。”罗成答道。
来到金芃的住处,那里已经有人在桌前坐着等候,蒙老爷子、梅老先生、蒙老夫人、蒙中、潇黎、尤杨、尤莲、阿幺、格芈氏、颖儿也在。
“白羽侄儿来啦,快入座。罗成侄儿也坐下来。”一老者见蒙白羽到来,立刻站起来喊道,并引蒙白羽坐到他身边的空位上,“我是金芃的阿爹。”
“有劳阿爹。”蒙白羽谢道。
待蒙白羽坐下,金芃之父才让众人开席。
这时蒙白羽才注意到,桌上除了一些家常菜之外,还有热气腾腾的牛肉。见到这,他不禁泪如雨下。杀牛待客,那是何等庄重。
“没一点男子气概。”见蒙白羽落泪,蒙老爷子责备道。
“阿爹教训得是。”蒙白羽说着,急忙试了眼泪。
“你对羽儿的要求也别那么刻薄,一个落魄之人,逃难途中却连连得到热情款待,焉有不感动落泪之理?”梅老先生瞪着蒙老爷子道。
“他又不是你儿子,你还能比我懂他?”蒙老爷子也瞪起眼来。
“羽儿要真是我儿子,我就是死了也值。”梅老先生道。
“你老俩别争了,我不哭便是。”蒙白羽劝道,“我还没成家,还是个孩子呢,哭一点都不行吗?”
众人被蒙白羽的话逗乐了,都哈哈笑了起来。
“白羽侄儿,等到了蒙都,我介绍一堆姑娘给你,你看中谁,就选谁做老婆,你说成不成?”金芃之父说道。
听到这话,一旁的尤杨心一下沉了下来,她看着蒙白羽,热泪盈眶。
“多谢阿爹美意,只是恶龙不除,我焉能沉浸于儿女之欢之中。”蒙白羽道。
说到黑龙,大家心情一下子又沉重起来,都不再言语。
“不说这个,不说这个。来,喝酒,喝酒。”金芃之父打破沉静道。
想起罗成说长辈应有话要聊,蒙白羽于是接话道:“没事的,没事的,家既已毁,埋在心底又能如何,何不说了出来,让心里舒缓舒缓?”
蒙白羽嘴上虽这么说,但他知道,有些痛,要是能说得出来,那就不叫痛。
“大家都振作起来,这不是还有我们吗,溟川这么大,还不能容纳几个兄弟?”金芃之父道,“白羽侄儿,你给我说说你们一路上都到吃了些什么苦?”
蒙白羽于是把一路来所受的苦难跟金芃之父说了,只是未提打虎之事。听了蒙白羽的话,金芃之父沉默了良久才道:“兄弟们受苦了。”
其他人也纷纷把话来安慰。
“恩人,您可没说你徒手伏飞虎的事。”一直低头吃饭的颖儿突然道。
“正是,这事颖儿可告诉我了。”金芃之父道。
“飞虎?”有人好奇道。
“这事我来说吧。”阿幺接话道。
阿幺于是把飞虎如何抢亲,后来又是如何被蒙白羽打跑的经过说了。听阿幺说完,众人都向蒙白羽投来了敬佩的目光。
蒙白羽为了转移话题,于是开口道:“光顾着喝酒,都忘了问我们能为哨寨出什么力气。”
“不用不用,大家好好歇着就是,养好了身体,等我儿回来了,带你们去蒙都见头人。”金芃之父道。
“我们总不能光吃饭,不做事。”蒙仲开口道。
“山下有面哨墙坏了,如众兄弟真要闲得慌,帮哨寨加固哨墙也可。”一位陪同的老者说道。
“他们有的带了伤,我看还是多歇息为好。那哨墙我们自己去加固就行。”罗成道。
几碗酒下肚后,说话就随便了许多,都各自找了身边的人聊着。蒙白羽喝到第八碗后,已觉再喝不下,只想借故离桌,但陪酒的人不肯,便又喝了十来碗,最后吐了,才被罗成送回住处,回到住处,已是午夜。罗成走后,蒙白羽躺在床上,却不立即睡去,躺了一会,倒是越发觉得精神起来。蒙白羽于是起了身,点上蜡烛,又去翻木柜中的图谱来放于茶案上看。
“冥邪弓,可射日月;冥邪剑,能斩乾坤。”蒙白羽一边看着,一边念道,“可如何才能寻得这俩件神器呢?”
正思索着,屋外传来了尤杨的声音:“白羽哥哥,你还好吗?”
“夜深了,尤杨妹妹还不睡吗?”听到尤杨的声音,蒙白羽大声问道,急忙把手中的图谱放于茶案上,健步走到门前。开门后,见潇黎和尤杨一起站在门外,便道:“哦,黎弟也来啦。”
“尤杨姐硬要我送她来看阿哥,我只好送她来了。”潇黎答道。
“要进来吗?”蒙白羽问。
“如是白羽哥哥还能照顾自己,我们就不进去了。”尤杨道。
“我又没喝醉,如何不能照顾自己?”。
“说没醉,却又到处走动。分明醉了,却硬要说自己没醉,喝醉了的人,通常都会这样说。”
“我只是觉得精神,起来坐坐而已。如果妹妹怕我发酒疯,就进来守着我便是。”
“有尤杨姐照看阿哥,我就先回去了。”潇黎道。
蒙白羽思索了一会,道:“黎弟也来看着吧,免得我发了酒疯,一女子制我不住。”说着,让二人进了屋,“黎弟你过来,我发现了一些东西。”
蒙白羽一边说着,一边走向茶案。
“什么东西?”
“你过来看就知道了。”
潇黎于是也走到茶案前:“这是一份图谱嘛,我道是什么好东西呢。”
“你再仔细瞧瞧。”
“冥邪弓,可射日月;冥邪剑,能斩乾坤。”潇黎念道,“若是能找到这两件神器……”
“哥哥在说酒话呢?”潇黎截了蒙白羽的话道。
“黎弟,你……哎呀,算了,你不懂。”
这时尤杨泡了两碗茶过来:“你兄弟俩在争论什么呢?白羽哥哥,喝碗茶醒醒脑。”
“妹妹是说我脑袋糊涂了?”蒙白羽瞪了尤杨一眼。
“不是脑袋糊涂是什么呢,不能喝就少喝点,不能喝还要跟别人见个高低,那不是脑袋糊涂是什么?”尤杨埋怨道。
“我也想早早离桌的,只是盛情难拒。”蒙白羽解释道。
“喝酒的人都这样说。”尤杨说着,低头去看案上的布匹,“我看这两件东西就是个传说,阿鲁爷爷真要有这两件神器,还能被人欺负?”
蒙白羽想想尤杨说的在理,便不再说话,只是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见蒙白羽不再说话,尤杨小声道:“白羽哥哥生气啦?”
“没呢,只是你浇灭了我的希望,心中不是滋味。”
“能说出这话来,说明脑醒了。”尤杨说着,呵呵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蒙白羽说着,伸手去掐尤杨。蒙白羽的手还没伸到,尤杨已机敏地躲开了。
“你俩在我面前打情骂俏,让我这弟弟情何以堪。”潇黎瞪了瞪眼。
潇黎这么一说,蒙白羽和尤杨突然安静下来,面面相窥,竟不知如何是好。
“我看你俩,到了蒙都,把那事给办了,这些年你俩的心思,我们都看得真确。”潇黎说道。
“要你多话。”蒙白羽瞪了潇黎一眼。
“话不多行吗?阿哥明明喜欢着尤杨姐,这么多年你却屁都不给人家放一个。难不成还要等尤杨姐先来跟你说?”
“黎弟别说了,再说我就回去了。”尤杨接话道,眼中充满了泪光。
听尤杨说要回去,蒙白羽便顺水推舟道:“黎弟,是不早了,你是该送尤杨妹妹回去了,明天还得起早去加固哨墙呢。”
“我不回。”见蒙白羽这么说,尤杨心中来了气。
“那好吧,这里有侧卧,等下困了,我和黎弟去侧卧睡。”
“我看可以,我先去睡啦。”潇黎说着,站起来往侧卧去。
看着潇黎的背影,蒙白羽无奈的摇了摇头:“尤杨妹妹你也去睡吧,旁边有被褥,冷了记得加。”
“恩!”尤杨答道。
蒙白羽于是开了房门,让尤杨到主卧睡。
“桌上有茶水,等下哥哥自己拿到床头去。”尤杨进卧室时交代道。
“恩,知道了。”蒙白羽答道,转身拿了茶水,进了侧卧。
次日,蒙白羽带了众青壮年跟着哨寨的人去修哨墙,白天在山下将就着吃了午饭,晚上回来,又是一餐酒饱喝。这样一连过了半月,哨墙修好了,酒也喝了许多。再一日,金芃回来了。
“金芃哥何时带我们去见头人?”蒙白羽问金芃。
“吃了饭马上启程,这里到蒙都还得十来天路程呢。”金芃答道。
金芃吃了饭,对留守哨寨的人交代了一番,便领着蒙白羽一众出发了。
路上,颖儿见了金芃,便问:“在哨寨怎不见姑奶呢?”
“阿妈在蒙都呢,你既与阿爹相见,你没问阿爹?”金芃道。
“问了,姑爷爷没说,只说不要在他面前提起姑奶。”
“阿爹被阿妈骂了,心情不好。”
“啊,怎么了?”
“也不怎么,就是人老了,爱唠叨,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得,都习惯了。阿爸一向让着阿妈,所以被骂烦了,索性跑来我这边躲几日。”
“姑奶常唠叨啊?”
“阿妈倒不是个生来就爱唠叨的人,多半是我们做得不对她才这样。这次是她要阿爸去跟头人说,让我回蒙都跟他们一起过,阿爸没答应,所以挨骂了。”
“阿叔不与俩老住一起吗?”
“我驻守哨寨,不能随心所欲的。”
“哦,姑爷爷不与我们一起回去?”
“阿爹说跟几个老友再玩几日,玩够了才自己回去。”
“这树林这般大,他老人家自己一个人回去不怕吗?”颖儿转目看了看路旁茂密的树林。
“没什么好怕的,这一路上又不是没有人家,前方树林也不那么大了。”金芃道。
正如金芃所说,走不了半日,已见到一个哨寨,树林也渐渐小了,继续往前走,又出现一个哨寨,路两旁是开了荒的地,一些玉米、大豆和青麻正郁郁葱葱长着,哨寨之下,是一些梯田,田中是绿油油的水稻。再往前走,路上已经有了一些行人,哨寨也越来越大。每经过一个哨寨,金芃都要带蒙白羽一行前去拜会哨寨的人。每每相见,都悲喜交加,既是杀牛宰猪招待,又是送银送物。这样走走停停,到第二十天,终于看到了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