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老夫是文人。”
“第二,老夫是有良心的文人!”
……
罗贯中说完这两句,就把脑袋扭到了一边去,懒得多看柳淳一眼。真的,咱罗大大也是有脾气的,让我帮你写戏文,做梦去吧!
“老罗,你真的不愿意帮忙?”柳淳冷冷笑着。
罗贯中扭头瞥了他一眼,讥诮道:“你求人帮忙,不该叫罗老吗?”
“我叫你罗老,你会帮忙吗?”柳淳反问道。
“不会!”罗贯中断然摇头,“柳淳,别的不说了,头十年,我有不少好朋友,就被锦衣卫给抓了,老夫,老夫也差点进了诏狱。我跟锦衣卫有仇,你想让我帮着鼓吹锦衣卫,对不起!做不到!老夫也是有所不为的!”
老爷子格外坚决,他现在有些后悔了,原来是贪图太子的庇护,后来觉得住着挺舒服的,又没人干扰,也不用赶工码字,老爷子就没离开。
早知道会有今天的事情,罗贯中才不会留在柳府呢,他早就跑了。
“柳淳,你现在好歹也是太孙的师父,为人师表,总要讲点规矩吧!老夫也不说别的了,你现在就放我离开,我,我拜谢你的恩德,愿你子孙万代,公侯万代,要不我给你磕头,行不?”
他说着要跪下,柳淳急忙伸手去搀扶,他的手还没碰得胳膊,老爷子就主动坐回去了。
小样,我就是意思一下,你还当真了!
柳淳面对这个不要脸的老货,只能白眼以对。
“老罗,你想走就走,我绝不拦着,不过呢,你能不能听我把这次的打算,跟你说清楚,你觉得我想错了,你就走,如何?”
罗贯中知道柳淳能忽悠,但是他都胡子一把了,还能上当吗?更何况在柳府白吃白喝,日子潇潇洒洒,柳淳虽然不怎么样,但三爷和夫人都是好人,比这小子强多了。
“罢了,老夫就听听吧!”
“老罗,我想问问,你这辈子有什么遗憾吗?”
“没有!”罗贯中立刻摇头,“我著作等身,名满天下,有什么遗憾?要说有,也是交友不慎,认识了你!”
柳淳摇头,“胡子都白了,还撒什么谎啊!身为读书人,连下场参加科考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写话本,勉强度日,你没遗憾才怪?”
罗贯中给柳淳一个大大的白眼。
“知道,你还放……算了,老夫不能骂人。”罗贯中哀叹了一声,颓然道:“老夫瞎了眼睛,没跟对真龙,其实啊,我要是赌赢了,什么宋濂啊,刘基啊,比我差远了!”
“你就别吹了!”柳淳都听不下去了,“就你的那点本事,也就能写点了,不是你跟错了人,而是人家错用了你,知道吗?”
罗贯中眼珠子瞪得老大,胡子都撅起来了。
不带这样的,你小子太扎人心了!
“好啊,老夫就是个废物,那老夫这就告辞,你也不用求我了。”
柳淳撇嘴道:“在我的眼里,没有废物,只有放错地方的资源……老罗,其实吧,这是你的机会,先别急着反驳,你听我说完……我想问你,这些年,那么多人骂锦衣卫,目的何在?”
“这还用我说吗?”老罗冷哼道:“你们残忍暴戾,杀害了多少人?血水都染红了诏狱,能不招人恨吗?”
柳淳也不以为意,“老罗,你就能想到这么点浅显的理由?就没有别的缘由吗?”
罗贯中拧着眉头,沉吟道:“有,锦衣卫是天子亲军,是替陛下办事,所谓打狗看主人,骂狗也是为了骂主人,或者说,主人不敢骂,只能骂骂走狗了。”
虽然被说成了狗,但柳淳并未生气,反而叹道:“锦衣卫替天子效力,惩治百官,压制勋贵,自然遭人怨恨。锦衣卫做了一分的恶,到了民间,就有十分。立国二十多年,锦衣卫人不人鬼不鬼,道理就是如此。我想帮锦衣卫重塑形象,其实何尝不是替陛下挽回脸面。”
罗贯中紧锁着眉头,他似有所悟。
“柳淳,你小子用心够深的!你这招既夸奖了自己,又顺便给陛下找回了面子……你,你可真会拍马屁!老夫服了,五体投地啊!”
罗贯中起身,抚掌大笑,忍不住伸出两大拇指。
“老夫要是早认识你几年就好了。”
“什么意思?”柳淳不解。
罗贯中哼道:“我就能按照你来写奸臣了,就你这份用心,不当个大奸臣都白瞎了!”
柳淳气得翻白眼,这老货真是太欺负人了。
“姓罗的,话我说明白了,你帮我呢,就是替陛下挽回面子,洗刷圣人身上的脏水。这件事情做好了,没准陛下格外开恩,你就能参加科举了。”
“科举?”老罗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可很快又摇头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又多少年不碰科举文章,如何能考进士?”
“没让你考进士啊!再说了,不是还有八十多的状元吗?你想想,只要能立功,就可以先进国子监。有了监生的身份,其实你不用考进士,也能当官,只需要拜我为师就行了。”
“你做梦去吧!”
老爷子气得脸都黑了,让我拜你当师父,痴心妄想!
“我告诉你,这辈子我一定要考个进士,要让罗家改换门庭,我说到做到!”
老罗是热血沸腾,浑身颤抖,充满了斗志。
“我现在就读书去!”
“你等会儿!”
柳淳一把抓住了罗贯中,“那个你还是先写戏文,把锦衣卫夸成一朵花,明白不?”
罗贯中哼了一声,“我告诉你,老夫写戏文,就跟你冒坏水一样,随时随地,用不着你嘱咐!”
……
刘三吾从翰林学士,升任到了礼部右侍郎,正巧又赶上了老头生日,女婿吏部尚书赵勉前来道贺。
刘三吾笑呵呵的,“我都七十多了,还升官干什么!万一让人觉得是受了女婿的提拔栽培,老夫这张脸往哪里放,你在朝中,也会受到非议的,不妥,不妥啊!”
赵勉连连摇头,“爹,凭着您老的资历地位,别说礼部侍郎,就算是尚书,那也是绰绰有余。没人会嚼舌头根子的。”赵勉向四周瞧了瞧,然后压低声音道:“爹,我跟你老交个底儿,有好些人想指望着您呢!”
“指望着我?老夫能帮什么忙?”
“是这样的,您老跟太子少师柳大人不是有交情吗?”
刘三吾立刻瞪眼睛了,“怎么,想让老夫徇私枉法啊?”
“不不不!”
赵勉连忙摆手,苦笑道:“爹,他们是担心柳淳会对百官下手,现在锦衣卫恢复了元气,我又听说,柳淳天天加紧整顿,又四处抽调人手,时候我从锦衣卫衙门前面路过,里面训练之声,不绝于耳,很吓人啊!”赵勉变颜变色道:“爹,锦衣卫做了多少坏事,您老心知肚明,孩儿实在是没有办法,柳淳手段高明,奸猾过人,上面又有陛下撑腰,还有许多勋贵围在身边。孩儿虽然是吏部天官,可,可我哪是他的对手啊!”
赵勉不停诉苦水,刘三吾只是冷眼旁观,老头轻捻着胡须,发出呵呵冷笑。
“按理说你是百官之首,我不该多讲,可你是我的女婿,我就倚老卖老,多说两句!你错了!你大错特错了!”
刘三吾毫不客气教训道:“柳淳在三法司,在金殿所讲,我都知道了。他是要正道直行,要整顿锦衣卫,要好好肃清吏治,人家是真正在做事情。你怎么能让我去添乱掣肘呢?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赵勉被说的老脸通红。
“爹啊,你可清醒点吧!”赵勉真的要哭了,“锦衣卫什么德行,您老不知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的,是是什么改不了吃什么……大喜的日子,我就不说脏话了。柳淳那是往脸上贴金。自己吹牛呢!我宁可相信秦淮河的姑娘从良,我也不信锦衣卫改过自新!”
这爷俩还吵了起来,正巧媳妇带着外孙子进来,小孩子刚刚十二岁,身材瘦高,很有点书卷气。
刘三吾索性不搭理赵勉,把外孙子叫到面前。
仔细瞧了瞧,“你娘是幺女,你也是幺子,赵刘两家,以后都要看你了。”刘三吾笑道:“你有什么志向,以后打算干什么?”
外祖父问外孙,小少年有点胆怯,低声道:“我,我想读书!”
“好!”刘三吾赞道:“读书明理,再好不过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只管问外祖父就是了。”
小少年突然来了兴趣,“那,那外祖父能教我《九章算术》吗?”
刘三吾嘴角抽搐了两下,尴尬道:“你小子这是为难外祖父啊,我于算学一道,是门外汉……要论起算学的高手,还是柳淳,他承袭郭氏之学,据说连天上的星星都能计算呢!”
少年郎的眼睛越发明亮了,“外祖父,你,你认识柳大人?”
“当然认识了,对了,那时候啊,他也就比你现在大一两岁……一转眼的功夫,他都快二十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老爷子感叹着,少年迟疑片刻,终于鼓足了勇气。
“外祖父,我,我想去拜见柳大人!”
“咳咳!”赵勉咳嗽道:“你胡说什么,现在人人唯恐避之不及,你去凑什么热闹?”
“我,我想当锦衣卫!”小少年突然把老爹吼得愣住了,这小子还继续道:“我,我想求柳大人,准许我参加考试,等我成了锦衣卫,就能惩恶扬善,抓拿贪官污吏,替百姓做主了!”
小少年顿了顿,补充道:“爹,你不就是这么教孩儿的吗?”
少年说得理直气壮,对啊,你就是这么教的!
赵勉简直要昏过去了,“逆子!你胡说什么?”
“我没胡说,戏台上都是这么演的,还到了学堂,免费演戏呢!还,还有小册子,写的都是锦衣卫智斗贪官污吏的事情,他们真的是大英雄,大豪杰!爹,你手下的官,怎么都那么坏啊?”少年郎气哼哼质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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