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嘉胤的小舅子,名叫王国忠,原本确实是个走南闯北的行商。
只是他在为王嘉胤采购粮食军火等违禁品时,被明军逮了个正着。
王国忠见事不妙,就把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抖搂的出来,正巧副总兵曹文诏路过,察觉这王国忠奇货可居。
自此以后,王国忠便转变成了曹文诏埋在王嘉胤营中的一个钉子,农民军内部情报无论是人员、粮草、行军路线,统统知无不言。
也正是在他的大力活动下,明军才能始终撵在王嘉胤屁股后面,令其始终无法就粮。
另一方面,曹文诏也为王国忠大开方便之门,只要是王嘉胤想要的,火器、马匹、布帛、药品,量也许不足,但总能让王国忠捎回去些。
王国忠又是个惯于见风使舵的,回到老营便大倒苦水,把自己出去的经历说得九死一生,颇是把王嘉胤给唬住了,只觉得自己这个小舅子是实心为自己办事的。
当然,曹副总兵自己也从这些交易里大赚了一笔,这都不必细说。
总之,从王国忠的嘴里,曹文诏知道了王嘉胤接下来准备前往太行山,进入中原。
兹事体大,他让王国忠先在周边府县多盘桓些时日,自己则径直来寻陈奇瑜。
陈奇瑜听到曹文诏的汇报,也是坐不住了,一骨碌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
“巡抚大人,收网吧,再等下去,王嘉胤他们就要从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陈奇瑜点了点头,“是时候收网没错,但关键是怎么收?何时收?”
曹文诏挠了挠头,“兵法所谓半渡而击,我们可以通知河南巡抚梅之焕以逸待劳,提前在太行山另一侧的卫辉府做好准备。”
“这样一来一旦敌人全部进山,我们在后面追赶,梅之焕在前面布好口袋阵堵截,一定能将这一股农民军歼灭大部。”
陈奇瑜望了一眼曹文诏。
从军事上来说,这确实是损失最小,收益最大的选择。
但从政治上看,或者说从陈奇瑜的个人前途看,这样做得不偿失!
剿灭境内流贼,本来就是自己份内任务,也是戴罪立功。
现在要请外省的同僚协助,如果有功,要被别人分功。
如果有过,也只能自己扛,毕竟对方只是协助,可不会帮背黑锅。
所以,陈奇瑜并不打算和梅之焕通气,当然明面上他不会把这些打算都讲出来。
“此计虽有可取之处,但是眼下不可。”
“为何?”曹文诏不解。
“文诏,你毕竟是武将,不知朝廷和圣上的心意。我还担任三边总督的时候,兵部就几次严加申饬,不得让流贼出陕。”
“上次招抚出事,圣上降旨让我戴罪立功,也是讲明绝不容许流贼走入中原湖广。”
陈奇瑜捋动长须,“如你所言,诚然是可以将流贼剪灭大部,但是其中窜入山林的,却没那么容易挨个消灭。若是走脱了一两个,到了河南作奸犯科,被科道官浓墨重彩报上去,你我都不太好看。”
“原来如此。”曹文诏立刻明白陈奇瑜的用意,那就是跨省合作有利大局,但却对自己前途不利。
曹文诏连忙拱手,“还请大人示下,究竟该如何办?”
陈奇瑜胸中已有腹稿,“你可以先放那王国忠回去,将王嘉胤稳住,令他慢慢往泽州府(晋地东南,太行山西侧)去,好叫本抚从各地调兵。”
曹文诏挠了挠头,“大人,虽然王国忠现在颇得信任,但是恐怕还无法左右其行军急缓。”
陈奇瑜撇嘴道,“这个容易,你就通过王国忠放风,让他们中途绕路去攻打几个没人的坞堡,略赚取些钱粮,这路程一拉远,自然就慢下来了。”
曹文诏恍然,对陈奇瑜也是更心悦诚服。“我这就去劝说附近几个大户,让他们连夜撤出其壁垒。”
“只不过,对方再怎么慢,我们手上也就这两万兵,又该怎么堵截他们呢?”
陈奇瑜笑道,“你可别忘了,本抚兼任的这雁门兵备道,也是有不少守兵的。”
曹文诏大惊失色,“雁门关乃边防重地,可不敢从那里借兵。”
陈奇瑜点头,“这个自然,我只是说,山西境内,原本的各处兵备道,我会调动起来。”
“冀宁兵备道兼管太原参将,镇守太原附近的晋中地区,可令其南下,堵截泽州之北。”
“河东兵备道,管隰州和晋山关隘,我拟令其同岢岚兵备道率领西路参将老营,自西向东,堵截泽州以西。”
“我亲率率领山西巡抚新建的标营,会同潞安兵备道,堵截泽州之南。”
“至于你部辽东骑营,可以背靠太行山,迂回至泽州以东,突然对其进行打击。”
“在有骑兵追击的情况下,再突围进狭窄山路,自身首尾不相顾,那就是自寻死路,对方定不会如此不智。”
“如此以来,我不用调邻省一兵一卒,就能在泽州四面张网,将其牢牢困住!”
曹文诏听完陈奇瑜的布置,极是佩服。
难怪此人年纪与自己相仿,但是官衔还在自己之上。
如果不是之前招抚出了岔子,恐怕入阁为相都是可能的!
连忙恭维道,“大人真乃宰辅才也!”
陈奇瑜哈哈大笑,显然很是受用。
“谬赞,这次如能全功,也是多亏了文诏你善于发现人才,有了王国忠这么一颗扎进对方肉里的钉子。”
“如果此事成了,我一定在表文里大大夸奖你的功劳,不说升总兵官了,争取让你的男丁也荫个千户!”
曹文诏闻言,心头狂跳,这也算是大明对武夫最大的赏功了。
不过他还是有自知之明,清楚自己一战之功还够不到这个高度,陈奇瑜也只是画饼忽悠自己。
想了想,他反而为王国忠请功,“大人,末将为激励王国忠为我大明办事,也是以升官相激励。”
“说巧不巧,这王国忠也是个官迷,一听有这种好事,不犹豫就把自己的姐夫卖了。”
“哦?”陈奇瑜来了兴趣“这人想当什么官?”
“正五品的千户。”
陈奇瑜摸着下巴,“有点高了。”
“但也不是不行,只要他能多为我们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