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黛云走了进来：“羲和，妈知道你这几天回来，提前给你把被褥晒了的，你睡着肯定舒服。”
“你外婆成天念叨你，现在好了，你回来了，她这块儿心病落下，身体慢慢就好了。”
“你爸不太会说话，你也别怨他，咱过去的就让过去了，这次回来就待家里，过一阵子，妈托人给你找份工作，就踏实下来……”
赵黛云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语气中有着母亲对女儿的期望，仿佛过去发生的一切都不复存在，人只往前活着。
“过去的，就让过去了……？”羲和喃喃出声。
“对，我们忘掉那些。羲和，我们女人这辈子，只图个安安稳稳的家，有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就行了。”
羲和扭头看了她眼，哂笑一声，里面有着隐隐嘲讽。
她抬步走到窗前，外面电视声被关掉，父亲热切的嗓音传来，是家里来了客人，羲和没听清是谁。
赵黛云听到声响，对她说了声：“来了，妈先出去招呼着，你收拾下就出来。”
羲和没动，等赵黛云离开，她才缓缓垂下眸，突然觉得这一切充满了讽刺。
他们随随便便自以为亲眼所见到的，就是事实，就能将那些不堪肮脏的事情安在她身上；然后多年后再又慷慨大方地站在亲情最高点，安慰她：羲和，过去的就让过去吧！
呵呵，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要扮演的角色，唯独她羲和入不了那戏中。
-
“叩叩叩……”
不知过了多久，敲门声突然响起。
羲和回头，见到外面站着的人，微微惊讶缩了下瞳孔。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陆衍没有要进来的意思，看到她转头，他双手环胸的倚靠在门边。
他换了身衣服，蓝色衬衣休闲裤，剪裁合体的衣衫完全包裹住那高挺身躯。他的手腕上戴着表，衣袖挽至胳膊肘上方，露出麦色肌肤。
可能部队都要求军人一致剪短头发，陆衍的发型不似羲和见到的小寸头，他清爽硬朗的一面，透着一股刚劲不羁之感。
这样的陆衍，完全没有记忆里那干净如邻家哥哥的亲和。
羲和眨了下眼，两人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这般站着，却反而没有尴尬。
静默因子徐徐流散，就在这个几平方的小房间里。
分离了整整一千四百多个日夜，没想到最后还能在同一个地点重聚。
精神有些恍惚，羲和似乎还能看到少女趴在窗台桌子上，咬着笔头皱眉苦思。
少年好笑的用铅笔轻敲了下她的额头，“专心点儿。”
少女委屈的噘嘴，年少时的陆衍取笑她：“你能得一中第一才子亲自为你讲课，怎么就不懂得珍惜机会呢。”
“陆衍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不过只这次考试得了第一而已，还给自己封了个大才子。”
少年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窘迫：“那我是为了谁，我得第一给你讲课，你说出去不觉得自己脸上有光吗？”
“……”
嘴角不自觉的轻轻咧开，眸光转动间，对上陆衍深邃盯着她的双眸，羲和一愣，若无其事地转开视线。
她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陆衍表情莫测，脸上辨不出他的想法，他放下了手侧头。
后面响起脚步声，是于孔生久久看两人没出来，前来喊他们吃饭。
羲和才知道，原来在医院门口他接到的那通电话，是父亲打的。
特意邀他来家里吃饭。
-
此时外面天色已暗，万家灯火通明。
餐桌上，赵黛云做了一桌子的菜，招呼着陆衍赶紧坐。热闹氛围中，就连平常不怎么表达感情的父亲，脸上也带著欣慰的笑容。
他在主座上坐下，吩咐赵黛云：“去把我珍藏的酒拿出来，我和小陆今晚喝一杯。”
“人小陆明天还得上班，能喝酒吗？”赵黛云不满的说。
“没事，伯父高兴就好。”陆衍表情淡漠，那浑然天成的独特贵气，在这小小大厅内丝毫没有受到局促影响。
“看到了吗，让你取，你就取。”
赵黛云瞪了眼于孔生，摇了摇头去厨房拿酒。
长方形的餐桌上，不知怎么安排的，羲和竟和陆衍坐在了一起。
等对面于子强落座，她才忽然反应过来，客与主的区别。
不过转瞬，心底倒是稍稍松了口气。
“小陆啊，有大半年没见过你了，你是不是又出任务去了？”于孔生忽然问起。
羲和微微转头看向陆衍，他冷峻的侧脸五官完美深邃，头顶灯光洒下，虽没有特意彰显，到让人觉得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其实从见面的时候她就在猜测，好奇他去过哪里，这些年是不是时常背井离乡？
——有没有，去过美国？
“是。”陆衍仅回答了一个字。
“这一走时间太久了，你妈见到我还念叨着你，同龄人都娶妻生子啦，你也不给她争口气！呵呵，这父母老了，就总是爱操心儿女婚事。”于孔生像一个长辈，随便闲聊着。
“不急，还年轻。”陆衍淡淡回答，不亲近也不疏离。
“有喜欢的姑娘就定下吧，别在让你妈操心，你这一走也没个消息，家人总归担心。”
明亮的灯光照耀的周围亮如白昼，面前桌子上的菜很丰盛，色香味俱全，羲和看着却觉得刺眼的很。
还没吃呢，嘴巴里就已经发苦的厉害。
于孔生转移开了话题，说起近况来。
羲和才听明白，原来在不知道的情况下，陆衍帮助了他们家这么多。父亲一句话简单的带过于子强不争气，他出去工作的时候，不小心伤了腰，是陆衍伸出援手，为他介绍了份儿轻松的活。
就连外婆住院的床位，也是陆衍托人安排下来的。
市中心医院，床位一向紧张。
羲和静静地听着，没插一言。
赵黛云拿来了酒，嗔道：“你要真感谢小陆，酒就别多喝，当心误事儿。”
“一杯，全都给满上，今天高兴。”于孔生吩咐。
赵黛云拗不过他，再有羲和回来了，大家高兴，喝一杯酒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