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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844章老辣(上)

        “我三叔?”陈太忠听得愣了一下,他跟黄和祥接触极少,而且他对此人的定义,很多时候都是黄书记,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不得狐疑地接过来电话来,“谁呀?”

        “你黄三叔,能是谁?”黄和祥很和蔼地发话,“现在话方便吗?”

        “哦,是三叔啊,”陈太忠拿着电话,向院子的一角走去,心里却是在狐疑,为什么不是黄二伯打过来电话,反倒是黄老三?“有话您。”

        “你这电话真忙,我从下午打现在了,”黄和祥却也不着急正事,而是向对方指出,“这种贴身电话,最好不要太忙,万一有领导找你,一个联系不上,没准心里会有法。”

        这个姿态,算放得极低了,堂堂的一个省党委书记,跟一个区长用这种口气话,不但暗示自己打了很久电话,还能提出善意的建议,亲叔叔对自家侄子,最多也如此了。

        “事情挺多的,都得亲力亲为,”陈太忠笑着回答,心里却是相当不以为然,在恒北,够得着我的领导管不了我,管得了我的领导够不着,再了,本地真有急事找我的,算打不通我的电话,还打不通廖大宝的?

        正经是我手机通畅,是保障你们这些外地人联系我的,陈区长心里怪话不少,但也不合适出来,只能干笑一声,“不过黄三叔批评得对。”

        “都不是外人,我也摔过跟头,对此有点心得,”黄和祥轻笑一声,“你可不要以为,三叔那么一帆风顺,当初差点被人整得万劫不复了。”

        你要是还不顺,国内官场还有几个可以称之为顺利的?陈太忠听得又不以为意地暗哼,算拿我这个国内官场最年轻的正处来做比较。别人都我是张好古什么的,尼玛。若是没有仙力傍身,哥们儿有九条命也被人玩死了。

        黄书记终究是一省的书记,略略抒情之后,直截了当地表示。“太忠。你也知道,今年对三叔来……嗯,比较关键。”

        啧,原来是这么回事,陈太忠听这里,脑中的谜团终于彻底揭开,他一直琢磨不透,黄二伯怎么会卖力地帮紫家,在他来,黄家和紫家若是携手。那会让太多的人无法容忍——紫家内部怕是都要有异声,所以这应该是个短暂的合作。

        他也猜想过。这个合作的前提是什么,跟黄书记进步有关的可能性,也占一部分,可他并不能确定,直黄和祥亲口证实了这个消息。

        但是一旦开,问题跟着来了,黄书记得这么透彻,他还合适硬顶吗?

        官场里大多数人的共识:坏人前程,比断人财路更为可恨——财路断掉还可以再找。前程上一时的蹉跎,可能一步迟步步迟。

        “嗯。我知道,”陈太忠迟疑一下,终于决定正视这个问题,“人物有人物的困惑,首长有首长的难处。”

        这个话得……还真是别扭,黄和祥知道陈太忠的头难剃,却是没想,自己已经把姿态摆得这么低了,对方还装疯卖傻,不但不直接表态,连主动请示的话都没有,反而给出这种半软不硬的话头子。

        跟我家二哥一个德行,也是无法无天的主儿,黄书记心里暗哼,不过他也不打算退步,索性敞开了,“那个油页岩项目的落实,对我有帮助,对北崇也有帮助,你配合一下。”

        “这个项目很可能烂尾,”陈太忠心一横,索性硬邦邦地顶回去,“烂尾也算了,北崇财政也可能因此背负巨额债务,这个事情我不能答应……有别的需要卖力的,我义不容辞。”

        合着你自己搞能搞成,别人都不行?黄和祥很想这么一句,不过再想一想,陈的担心是他忽略了的,黄书记光想着紫家捞一票走人,留下点破烂,北崇也不算毫无所得。

        至于会影响陈太忠的声名,他是半点都没有考虑,换个地方再做官,过去的糊糊事儿还会有谁在意?不怕一句刻薄的——正处的名声重要,还是正部的进步重要?

        而且这是从上下决定的项目,责任也不会承担北崇的头上,以后若是有人翻旧账,那得罪的可不光是紫家和黄家,谁有这个胆子?

        可是陈太忠这么一,黄和祥反应过来了,这个可能性还真是客观存在的,这么大的项目无疾而终,固然可以是“交学费”——毕竟手续正确,但是拉两个人出来背雷也正常。

        这个程序应该是这样的:项目一旦了后期,会继续跟上面要钱,要超出预算的钱,上面给的话继续赚,直上面再也不给,项目“不得不”暂停。

        至于会停什么时候,这个……你懂的。

        在这个继续要钱的过程中,可以跟地方上化缘,高速公路还讲个地方配套费呢——这么大的项目,怎么能光让上面出钱?

        投资了这么多,差一点点可以了,地方上你没多有少给点,反正建设时你们已经得利了,等这厂子建起来,地方上需要支援,可以尽管开口嘛。

        然而必须指出的,这个化缘是做给上面的。

        这是所谓的做戏做足——资金实在紧张啊,我们都不得不跟地方张嘴了。

        在大多数情况下,地方上遇这种情况,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么大的项目,又是京城下来的关系,谁敢不配合?

        事实上,搁给贪一点的地方官,这也是捞钱的好门路,靠着这么大的背景,吃点回扣很安全,谁敢去查?至于地方上财政开了窗户——公家的钱关我鸟事?任期了拍屁股走人。

        但是这么扯来扯去,项目的“暂停”,没准地方上要承担一些责任:项目方可以,其实地方给我一点——或者地方上再给我点,项目差不多了。

        发生这种事,除了出现意外情况,地方上背雷也不会背得很重,其实是个为投资失败而扯皮的过程。但终究对官声有损,而且这种事。对地方上的经济会有所打击。

        黄和祥可以不把陈太忠的官声在眼里,但是同时他也知道,陈是很重自家经济发展的——其实换一种角度,这是政绩。在意政绩的官员很多。这并不奇怪。

        搁给黄书记本人,也不能容忍别人把自己的地盘当作刷钱宝地的同时,拉低自家的政绩。

        至于紫家会不会这么做?黄和祥认为,他们应该是没这个胆子,毕竟陈太忠是奉黄家之命做配合的,但是……这年头的事情,谁得清楚呢?

        事物是发展变化的,紫家人里良莠不齐,也有人做过很没品的事,而这项目如此之大。算手续齐全地烂尾,时候没准也要有点口舌。

        黄书记明白这个不确定性。同时并不怀疑,陈也明白这个不确定性,现在的年轻干部缺少的是阅历,绝对不是智商,现在年轻人的狐疑心,比老年人不遑多让——虽然很多时候,是不讲理的胡乱怀疑,但是信仰和道德缺失了,疑心自然增多了。

        然而。黄和祥身为堂堂的省党委书记,做不出来打包票这种事。那还不够丢人的,他只能暗暗遗憾——可惜你是二哥的人,不是我的人,要不然我也句话,不怕你不听。

        这些因果起来费笔墨,其实只是电光石火的一刹那,黄书记反应了过来,于是他淡淡地表示一句,“巨额债务,你想得多了……可是你要是拒绝,花落别家,不管他们成功与否,北崇这个项目永远丧失了。”

        这才是黄老三的筹码,要不能爬上这个位子的人,不可能简单了。

        陈太忠嘿然不语,在接电话之前,他在为这个可能性而苦恼,而黄和祥的电话证实,这个项目确实跟丫的进步有关——不管是否真的有关,反正人家有关,那是有关了。

        那么是,不配合这个项目的话,他不但得罪了紫家,得罪了魏天,连黄家也得罪了,那项目落了别家,北崇真的不要再想类似项目了。

        没错,是黄老三的,不管项目成功还是失败,北崇再无机会,至于重复建设——开什么玩笑,陈某人的一个不配合,得罪的人太多了。

        是容忍别人在北崇刷金,还是北崇永远丧失这个项目?对陈太忠而言,这个选择真的过于艰难了,其实他并不是很担心项目落地之后,紫家会在北崇乱来,那只是他的借口,紫家人真敢在北崇乱来的话,他有一万种以上的手段收拾这些不长眼的。

        年轻的区长只是想把北崇能收获的利润,都留在区里,钱留在当地,对提升经济的效果,非常明显,没搞过政府工作的人,都很难想像出来这个效果。

        3845章老辣(下)

        打个简单的比方,一个工程能赚十万块,给了外地老板,人家赚了钱拍拍屁股走人了,北崇老板赚了这个钱,他会考虑继续发展。

        那么,这十万块可能会变成一辆卡车,跑一跑运输,北崇的货发出去了,农民得利了,老板赚钱了,他可能再买车,司机也有工作了,他可能去盖房,闲着的泥瓦工有收入了。

        大家的收入上去了,有钱消费了,消费上去了,税收提高了,北崇能发展得更快了,但是——一旦那十万块被外地老板赚走,这些都没了。

        这个假设有点理想化,可大家所诟病的地方保护主义,是基于这个逻辑诞生的。

        所以面对这个选择,陈太忠真有点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之后,他索性不话了,只是重重地叹一声,黄老三怎么。

        你这都是我玩烂了的路数!黄和祥挺烦这一套的——论起做领导的经验,你能比我多?

        他本来还想一下,筹建结束之后,项目可以移交给北崇,但是这家伙的态度这么恶劣,他也懒得讨论技术上的细节了,“你要是还觉得为难,那你时候场行了,不需要你强烈支持,解读一下规划行。”

        “这话我听不太懂……三叔你能细一下吗?”陈太忠真的有点听不懂。

        “这你还要我解释什么。你不要当众显得不配合行了,可以吧?”黄和祥真有点不耐烦了。你要是我手底下的人,直接把你打进冷宫了——这点眼界,也敢捣蛋?

        “好,三叔你怎么。我这做辈的怎么做。”陈太忠痛快地答应了,当众配合可不是演场戏?反正这官场跟剧场也差不多,在台上的都是演员。

        表面文章做好,背地里要不要使坏,那有没有必要了,反正陈某人具备各种使坏的能力,他仅仅是不想使用作弊手段,而不是绝对不用。

        “你不用跟我卖嘴了,”黄和祥哼一声,老大不客气地挂了电话。心真要是我怎么你怎么做,事儿早谈完了。

        二哥来往的。是这帮乌烟瘴气的主儿,黄书记想这里,无奈地撇一撇嘴,不过同时,他心里也有微微的不屑,他敢打这个电话,有成功的信心:家伙终究还年轻,他连哄带吓两句话,把丫绕进去了——我这二哥。连这点事都办不好。

        不成想,下一刻他的手机响了。来电话的正是陈太忠,“三叔,刚才有件事忘了问您了……聂启明啥时候走呢?”

        “聂启明……这是谁啊?”黄和祥是真的想不起此人是谁了。

        “天南移动的老总啊,上次您,他俩月之内会调走,”陈太忠挂了电话之后,才猛地想起黄老三曾经忽悠过自己,少不得要打过电话来,恶心一下黄书记,“但他现在也没走,这个那啥……您这做长辈的,不会忽悠我们辈吧?”

        “哦,是他啊,井泓也要拉票的嘛,这你得跟你黄二伯去,”黄和祥踢皮球的技术,那不是一般的高,信手挡了回去,“再天南移动推行素凤手机,也很有力。”

        “我是想问一句,您不会忽悠我第二次吧?”面对堂堂的省委书记,陈太忠还真敢问出来这话,“我这……跟黄二伯学的,特别老实。”

        其实在陈区长的私心中,聂启明不走比走了强,起码老聂在,张馨有人保护,至于聂启明又买什么不合格产品——那是移动操心的事,跟他有屁的相关?

        “啧,”黄和祥无语地咂一咂嘴巴,顿了一顿,才无可奈何地表示,“这样,这件事你配合了,不管结果如何,我让人去你那儿投资五千万,项目你指定……反正你不会坑了投资商。”

        这才是**裸的交易,对黄书记来,五千万的引资真的不算什么——油页岩项目可是六十个亿往上数,但是他能出这话来,是把陈太忠视为一个交易对象了。

        这个交易不是很平等,但确实是交易,对时下大多数的地市来,尤其是阳州这种超级贫困的地市,五千万的引资也值得大书特书了,其实以黄和祥的出手,五千万的拨款也不会太难,而引资终究不是拨款,资方有逐利需求。

        但是对于一个有志于提高地区经济的领导来,这也是一笔很重的礼了——不惦记挥霍的话,这个钱可以做事,可以让业绩更漂亮。

        “您太客气了,”陈太忠干笑一声,“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嗯,这样,”黄和祥二话不挂了手机,想了一想之后,索性将手机递给秘书,淡淡地吩咐一句,“关机。”

        “这个……只让我配合,又是啥意思呢?”陈区长并不知道,自己给黄书记带去了关机的困惑,他站在院子的角落,一时间觉得有点风中凌乱。

        想了一阵,他最终也没确定任何猜测,索性懒得想了,出工不出力,原本是他最后不得已的选择,黄和祥的要求并没有突破他的底线。

        关键是又有五千万的投资了,陈区长对于自己最后一个骚扰电话非常满意,这是彻底的意外之喜,“嗯,要不这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当然,他也不会主动地去联系李强,表明自己要去朝田,还是等对方打电话过来的好,所谓的“不得不配合”,应该是如此体现吧?

        刘海芳见陈太忠一脸肃地离开。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正好她也有电话进来。接了电话之后,见他恍恍惚惚地回来,走上前汇报,“刘骅的烈士申报。有点问题。”

        “嗯。你,”陈区长的思路,又被从上层博弈扯回了现实,想一想上面那些云山雾罩,或者脚踏实地做点事情,对他来更有意义一些,“廖订饭吧。”

        刘骅申报烈士的障碍,主要是两点,一点是他的身份问题,理论上讲。他是分配教委的,属于事业编制。不是军警也不是公务员,这个难度有点大,而且他干的工作是协防员,连稽查人员都不算——一个做老师的,大半夜地去查超载车,听起来有点匪夷所思。

        其次是司机的事了,通常情况下,一旦被评为烈士,或者会有凶手或者会有受益者。啥都没有的比较少见,这个司机……他肯定不想自己成为杀害烈士的凶手。所以他的家人不但去找刘骅家人公关,也去民政局喊冤。

        陈太忠静静地听完,随口问一句,“是市民政局的意见?”

        “市民政局请示省民政厅了,是省厅的意思,”刘海芳轻喟一声,“他们希望在对司机定罪之前,暂缓申报。”

        “啧,”陈太忠无奈地咂巴一下嘴巴,民政厅的回应还算合理,他也不好去强行破坏,白了,他对安排刘骅借调计委的某人有点不满——人家听了你的安排,结果死了,陈铁人你一点反应都没有,只等着我们区政府出面?

        当然,年轻的区长也要考虑别人的情绪,于是又指示一句,“那缓一缓吧,要民政上一直盯着这个事,多少协防员着呢。”

        饭菜才上来,徐瑞麟来了,他是来汇报烟炕贷款的统计情况的,这次是鼓励大家贷,又考虑烟厂建成之后,需要大量烟叶,所以只是一个粗略的估计值。

        “回头会上议一议吧,”陈区长随意两眼之后点点头,又一眼刘海芳,“那个发电机的采购……尽快弄出来,一块上会。”

        “最迟明天晚上,王媛媛这两天很辛苦的,”刘海芳点点头,然后又汇报一个问题,“对了,据我了解,现在全国都缺电,发电机供应很紧俏,价格也有点虚高。”

        “什么?”陈太忠听得眉头一皱,这才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缺电已经导致北崇损失惨重了,这采购上居然又出麻烦?“你怎么打算的?”

        “咱们是大客户,再紧张也要强调大客户优先,”刘海芳迟疑一下,接着回答,“不过想让他们在北崇设服务中心,怕是有点困难了。”

        这是陈区长的既定策略,一下采购这么多发电机,厂家必须要在北崇设立服务中心,发电机不是大设备,都是零散着用的,涉及使用人员的素质、环境以及其他因素,这里面差别很大,有稳固的保障是必须的。

        “那多招几家吧,”陈太忠点点头,做出了指示,原本区里的计划,是招两个厂家,一个供应得多点,一个供应得少点,正是学自移动的采购模式,可以减少机型以保障售后维护,同时能维持一个良性竞争的局面。

        刘海芳当然也知道这个,不过这种决定,最好还是由陈区长来做,她本身负责此次招标采购,擅自做决定,容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于是闻言之后,她点点头,“那这样,选三家……只有入选的三家,才可能得区里以后的采购合同,所以他们必须设立服务中心,你可以吗?”

        “那三家,”陈太忠点点头,“跟他们强调一下,北崇除了政府采购,也有民间采购的嘛,北崇人马上要有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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