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厂的人下完中午班了,等会儿再有人潮就是上下午班,上班都是卡点到,驻足买东西的几率不大。
下下午班的时间得五点多去了,那太晚了,回去之后天都要黑透了,家里人不放心不说,也容易被人发现。
叶蓁蓁计较了一下,将视线落在了刚刚那个拦了她一把的妇人的背影上。
“先别哭了,背着背篓跟我走,一会儿我慢慢跟你解释。”
说完,一把背起了杨桂凤的那个背篓,把空的那个留给了杨桂凤,快步朝着那个大婶儿追了上去。
“婶子,婶子你等会儿。”
妇人闻声转过头,就看到叶蓁蓁和杨桂凤快速朝着自己跑来。
妇人面色一紧,忙把自己的篮子紧紧抱在怀里,“还有什么事?”
叶蓁蓁站定,揭开了手里的瓷碗,夹了一根黄鳝递到了妇人的嘴边。
“婶子,你这篮子里提的什么呀?”
妇人愣了一下,摇了摇头,避开了叶蓁蓁的手。
“是鸡蛋,我想拿来卖了换几个钱的,谁知道今天生意不太好,还剩了一大半。”
妇人见她们俩卖东西也没藏着掖着,索性也没瞒着叶蓁蓁,揭开了篮子上面的花布,露出了里面的鸡蛋。
“婶子,你这鸡蛋个头挺大的呀,怎么还卖不完呢?”
“哎,县城里拢共就这几个地方能卖出去,现在村子里每家每户虽然不能喂很多的鸡,但三五只还是有的,谁也舍不得把鸡蛋拿来自己吃,都攒着来卖……”
妇人其实没好意思说,今天大部分人都因为去看那个老唐的热闹,都没顾得上瞧别人卖的什么。
这禁止走资的年代,她们出来也就是那一会儿的功夫,谁还敢在外面一直站着等人抓吗?
不过看着叶蓁蓁一脸和气的样子,妇人就知道她也不是故意的,便没好意思迁怒她。
“那婶子,你接下来要去哪儿卖呢?我们这儿也还有一半的东西没卖完,这东西放不得,我们也想卖完了再回去,求婶子给我指个地头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妇人眉头一皱,有些犹豫。
跟她们一块儿,她的鸡蛋不会又卖不完吧?
看着妇人目露犹豫,叶蓁蓁赶忙用荷叶给妇人包了一些黄鳝,放到了她的篮子里。
“螺蛳偏辣,不适合小孩子,这几根黄鳝,婶子带回去哄哄小孩子吧,这个辣味儿没那么重。”
“……”妇人无法,只好带着叶蓁蓁和杨桂凤一块儿往她常去的几个地方去了。
一个是学校门口,因着妇人常来,跟学校里几个女老师很熟了,叫了门卫帮忙叫人,很快女老师出来买鸡蛋,妇人帮着推荐了一下叶蓁蓁她们带来的东西。
能吃辣的,或者家里有人喜欢喝酒的,就买了一些,不爱的,叶蓁蓁也不勉强。
倒是杨桂凤在路上听了叶蓁蓁一番教诲,忽然脑子开了窍。
“这是我们第一次来,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样的,下次,下次我们弄些不辣的来,你们会买吗?”
再后来,她们还去了两个偏小的厂子,妇人卖完了鸡蛋,她们的东西也卖了个七七八八,剩下一丁点儿,又给妇人包了一小份,给杨小弟留了一小份。
因着俩人出来是报了叶蓁蓁的粮食吃光了才请的假,回去之前,俩人回到镇上又买了点儿米面才继续回家。
等回到家吃完饭后,两个人才关进房间里,做贼一般的点起了油灯,掏出了裤兜里的大团结。
“好多钱啊,蓁蓁,我长这么大,还没摸过这么多钱呢。”
见过是见过的,她常年跟在李华明身边晃悠,没少看到李华明和会计算账。
叶蓁蓁嘿嘿一笑,慢慢的把一张张的大团结捋直捋平,按面额大小叠在一起。
“我摸过比这多的钱,可没摸过自己挣的这么多钱。”
上辈子,叶蓁蓁倒是摸过钱,程鹏的工资钱,她自己是没有挣过钱的,心情跟杨桂凤一样,激动不已。
就冲着手里的这些大团结,她这辈子的日子都不可能跟上辈子一样窘迫!
这些,还不够。
她还要继续努力,挣更多的钱,替父母分担,帮着爸妈孝敬奶奶,抚养弟妹。
弟妹啊,也不知道妈妈的身体调理得怎么样了?
弟弟妹妹有影子了没有?
想到这里,叶蓁蓁决定,明儿就给家里写一封信,嗯,顺道给菡菡姐也写一封信。
*
累……
浑身上下每一寸每一分都叫嚣着倦怠与疲惫。
别人太阳还没彻底落下山的时候就下了工,回家做饭吃,下河洗澡,洗衣服。
她和妈妈却还在地里弯着腰一镰刀一镰刀的挥舞着,隔着田里留下的稻谷杆。
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妈妈才恋恋不舍的喊上她,慢悠悠的回到黢黑的家里,借着灶孔里烧火煮饭的火光,忙不迭的顺手把洗澡洗脸洗脚的事情全做了,吃饭都靠摸黑……
这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趴在隐隐传来一股味道的床上,望着被斑驳的窗户割碎的月光,她都顾不上嫌弃这味道,只呆呆的想着。
在城里的时候,她最爱干净了,别说这一股子汗臭味儿,就是屋子里稍微有点儿爸爸抽的烟味儿,她都忍不住冲着爸爸嚷嚷发脾气。
可现在……
她无声的哼笑两声,现在爸爸不在身边了,她才知道,那点子烟味儿算什么?
这时候,她反倒想回到那个时候,情愿天天被那股味道熏着,也不愿意爸爸不见了,她和妈妈回到村子里,守着无边无际的苦。
蓁蓁,真的会有希望吗?
你……你是不是骗我的?
为什么我一点都希望看不到呢?
累,这日子真的是太累了,有时候,还不仅仅是累,还有恐惧与害怕。
比如此时此刻……
“砰砰砰……”
就在郁菡眼角的一滴泪滑入枕头之中时,家里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叩响了。
没睡着的郁菡和睡过去但浅眠的宋瑞香同时惊了一下,异口同声朝着门外问道。
“谁呀?”
这不是第一次有人敲门了,有时候甚至还有人在外面桀桀怪笑,吓得她们母女俩紧紧抱成一团,身子抖得跟筛糠一样。